放学回家,看见还没过门的嫂子正在门口压水(压水井,铁造的,有井头,井身,手柄组成的,将地下水引到地面上来)洗衣服,哥哥那几身沾满黄沙泥的衣服,在大铁盆里正畅游着!
嫂子说,哥又去河堰那块西瓜地了!
我的记忆中,自打哥从外地买来他那些宝贝西瓜种,河堰那块地就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就差在那住下了,哥也曾让父亲去河堰搭个窝棚,只是父亲那段时间有些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哥上完高中,就没再继续念书,毕业后的那段日子,总喜欢关上门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到了饭时,也不出来吃,母亲敲门催他几遍,都不见他出来,"也不知在屋里捣鼓啥滴",母亲有时生气也会去踹哥的门!哥依然我行我素,该出来时自会出来,不该出来,谁喊都不管用!
"在屋里捣鼓啥",我们也想知道,那天趁哥去上毛厕,三姐在门口把风,我偷偷溜进了哥的房间,哥那台小收音机放在床上,正播放一些我听不懂的消息,横七竖八的纸条,纸片摆在床上,上面记的全是一些数字,也不知都代表啥意思!冒着风险去打探,结果仍是个谜!
过了一段时间,哥说要趟远门,找人拜师学做沙发,母亲不想让哥去,担心他年龄小,出去再让人骗了,哥铁了心,说走就走,一年后才回来,技术学的怎么样,不知道,他许诺二姐,等她出嫁时。做一套沙发送给二姐,二姐还有半年就结婚了,哥也开始着手去弄,一开始做出的框架蛮有模有样的,弹簧也装上了,也不知最后差了哪一步,反正没成功,二姐空欢喜了一场!
后来哥又迷上了种植葡萄,抱着他那台小收音天天收听一个地方的广告信息,自己还去那地方"考察""学习"了一个礼拜,回来没几天,一袋袋葡萄干枝就送到我们家里,拉好铁丝,竖好水泥倒的柱了,干葡萄枝栽上了地,那可是一块近一亩的田地,父亲也愿冒这个险,想想也挺佩服父亲!这近一亩的葡萄,在哥的精心管理下,竟然丰收了,尽管只有一个叫"巨丰"品种,但销量却很好,哥在我们村成了"名人",有人主动来找他,寻求经验,也想种植!
哥种植葡萄出了名,也是因这名气,有人上门做媒,介绍了现在的这个嫂子!
哥在种植这块上了瘾,脑袋瓜里时常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夏天吃西瓜吐籽,他就想种无籽西瓜,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听哥在那"胡说",都摇头摆手"西瓜还有无籽的,别瞎咧咧…"!
还真的就有,哥去了趟外地,真的带来了无籽西瓜种,开春不久便在河堰那块地种下了,从打钵到移植,都是哥一个人在田里忙活着,父母去帮忙,他也不放心,担心他们做不好,我们几个更是不允许去瓜地,毛手毛脚的,再踩到瓜秧,哥可是要训人的!
这几天西瓜要套花了,多余的藤蔓也要掐去,为西瓜后期生长做准备!哥一大早就去了瓜地,趁着清早天气凉快,给西瓜整蔓,套花(西瓜一般要保留一个主蔓,和两个侧蔓,留多了藤蔓,影响瓜后期生长,套花,是掐一朵雄花对盖在一朵雌花上传粉),这些精细活,都是哥和没过门嫂子一起干的,嫂子经常过来去瓜地帮哥一起侍弄瓜,两人说说笑笑的,好不开心,哥心情一好,也允许我们去瓜里了,但只准站地头看,不许进地!
第一茬西瓜结得拳头大小时,父亲去地头搭窝棚,我也跟着去了,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着那些一身带有细柔毛的小西瓜,想用手去摸它们,又怕被哥看到,环顾四周,哥不在,我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小西瓜,那一瞬间的欣喜,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嗨,弄啥滴,别干坏事","啊"我猛一回头,哥不知啥时来到我身后,吓我一️跳!
我和三姐一直缠着母亲问西瓜熟的日子,母亲总说"快了,快了"!眼看快放暑假了,瓜还没熟!
哥说,再过十来天,就该拾掇出一间屋放西瓜了,母亲把家里那间通风最好的屋子空了出来,屋里放了几个席折子,准备圈瓜,我和三姐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去那屋里瞅一眼!
父亲心疼哥,让他回家去睡,自己留在窝棚里看瓜,河堰那块地,地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朝西走到头,就到邻村了,朝东过了条河也是另一个村庄,庄户人养的猪,羊也多,保不齐有黑夜跑出来的,万一进了瓜地祸害了瓜,哥这心血就白费了,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惯喜欢用黑当面具!
父亲吃完晚饭,就准备去河堰看瓜,天有些闷热,外面起了大风,还没等父亲出门,就下起了雨,只是一瞬间雨就大了起来,"别去了,雨这么大,窝棚也没个挡头,去也没法睡,看这架势,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母亲看着外面的天,劝父亲在家休息!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夜里起来去毛厕,看见哥和嫂子住的那间屋里,亮着灯,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哥肯定是在担心他的那些西瓜!
一大早,雨停了,我们还没起床,就听到有人拍门,"她婶子,你快到河堰看看吧,有人看见,你家瓜地被人砸了⋯"!
哥第一个冲出家门,我们也跟着去了瓜地,从西到东,整条路上全是摔的稀巴烂的西瓜,粉色的西瓜瓤沾着泥土躺在地上,哥眼泪都流出来了,父亲气得埋怨母亲"说来吧,你偏不让,你看这可咋整"!哥仔细检查了地里的瓜秧,还好只有一小片瓜秧被扯断了,其余的还算完整!母亲也是气极了,站在地头骂开了!
第一茬西瓜就这样被毁了!
后来听说是隔壁村几个喝醉酒的人,路过瓜地,想摘个瓜解渴,谁知摘一个不熟,两个不熟,借着酒劲,把瓜都摘了摔在路上!哥真想去找他们理论,父亲一直拦着,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茬瓜熟了,真的无籽,而且个个沙瓤,甜的很,村里老人一边吃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谁曾想到,小时候那么贪嘴的哥哥,长大却成了我最崇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