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降临前,我的妈妈她如树枝上飘零的枯叶,随风消逝了。
往事刻舟求坠剑,怀人挥泪煮亡簪。人最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失去,我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被哀伤的网套住,我余生都困在这网里,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悲怆来袭,怀而不在,念而不得。
1970年妈妈出生在山中乡阁老侯村,姥爷是小学老师,妈妈在家中排行老二,有一姐一妹两个弟弟。姥姥姥爷忠厚老实,妈妈从小的性格泼辣果敢。后来爸爸娶了妈妈,住在借来的土窑洞里。他们一起修建村里最早的一批砖窑。后来妈妈回忆说当时她只有五百块钱,就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便开始行动了。幸亏有兄弟姐妹的各种帮助,虽然欠了很多债,但是房子总算是盖好了。
妈妈原本是医院护士,因为照顾我和弟弟妹妹,所以辞去了工作。我小时候家境贫寒,可是妈妈爸爸从来都会给我们姐弟三人最多的爱。即使再苦再累,给予我们的物质生活,一定不低于其他小孩。从小我对于羡慕嫉妒之类的情绪是没有过任何感触的。一直以来被家人爱着太自信快乐了,母亲她温暖了我的岁岁年年,我用下半生和她说再见。
我的父亲性格倔强内敛,说话的方式从没有温声细语过。母亲离开后他常常一个人悲伤的不能自已,两个人相伴着从年轻时的一无所有到现在,妈妈总是准备好爸爸需要的所有。妈妈在去世前一个多月,带着爸爸去看好了他腿部的小毛病,她为父亲付出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刻。
妹妹的女儿七个月前出生了,小姑娘从出生时母亲就悉心照料,陪伴她也为母亲带来了很多快乐。妈妈耗费精力找了一百户人家的布块,做了百家被。祈求外孙女一生无病无灾。大概她对外婆不会有什么印象,可外婆对她的爱一定可以跨越时空。
我忽然想起了陈情表,“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一老一少,她们相遇在生命的新生与末尾,陪伴彼此度过了人生的重要时刻,成为了对方生命里的光。
那是很平凡的一天,爸爸妈妈抢着抱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第二天早晨,妹妹打电话告诉我,母亲晕倒了,辗转到了医院后,母亲已经失去了意识。按照母亲的病情正常发展,她接下来的身体忍受很多的病痛。母亲在这个时候离开,何尝不是神明的仁慈。她是那样一个体面的人,人生的最后也没有让儿女操劳。
可是亲爱的妈妈,我再也没有避风港。你怎么会不懂女儿更愿意床前尽孝呢?妈妈想要一个秋装外套,我还没有带她去买。妈妈爱吃酸菜排骨,我还没有做给她吃。我有那么多的遗憾,全是关于你。
母亲生病后依然用最好的精神面貌示人。她越来越瘦弱的身体继续为所有家人操心。妈妈从不对我们巧言令色,说苦言累,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她的一生都在付出,没从有自己的私心。
四年前母亲检查出了尿毒症,大夫告诉我的的那一瞬间我咬紧牙关,说不出任何话。母为天,父为地,我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没成想母亲透析后,很少展露她的痛苦和脆弱,继续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四年里我也慢慢学着承担,带着母亲去很多地方看病,努力做好女儿的角色。我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母亲却不在了。
母亲离世后遗体拉到了殡仪馆,村里几乎所有的婆娘都来送妈妈。我抬头看到她们中的很多人泣不成声。妈妈是那样的热心肠,即使有病的最后几年,也依旧是别人家里有事都会去帮忙,我的妈妈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她是我的骄傲和精神支柱呀。
母亲终于走完她的曲折人生。她下葬后忽然下起了大雪,桃湾山上,昕水岸畔,天地之间一片洁白,那是上天为母亲天堂大道撒下的最美丽的花瓣。
没有了妈妈,今后我何以为家呢?母亲去世后,我过得浑浑噩噩。如同迷路了,找不到方向。迷茫困惑,无助麻木。感觉自己以后不论拥有了什么,没有妈妈,就没意义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梦见了妈妈,她穿着漂亮的衣服,扎着头发。妈妈笑起来的梨涡那么好看,笑容慈祥温柔,整个人微微发光。妈妈一直看着我不言不语,我却明白她想说的话了。她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的性格走不出悲伤,所以专程回来看看我。从那天起我开始振作起来,我的妈妈她那么的坚毅勇敢,我又如何能够从此意志消沉下去,一蹶不振,不理世事。原来妈妈离世了,我依然用她教给我的道理治愈后半生。
秋风吹散了我和妈妈,可我始终相信我们终会重逢。妈妈会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们姐弟三人说:“别怕,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