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说永远,一定不要讲一定。
学校里不知怎地,流传出天羽和风眠睡了的谣言。这“睡了”,是指他们单纯的在一张床上睡觉,还是另有所指?那便在各人心中发酵出了不同的结论。他们一直没有就此做任何解释,因为根本解释不通。睡了吗?睡了。做了吗?无可奉告!
但自那日起,风眠待天羽自是不同,这也无须赘言了。
天羽换了一身精气神,这是谁也看得出的。他元气满满的面对每一天,无论课上课下,总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考试一次次进步了,被老师家人表扬的多了,他自己个儿也阳光起来。可就是沐清霖等人他还是难以面对,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尴尬,他也会尴尬。幸好有风眠在侧,她不招惹自己,他也无须再多虑什么了。
风眠对天羽是一日较一日的好,甚至逐渐溺爱起来。天羽课上被谭晓琳的姽婳身姿吸住了眼睛,风眠就在他身后戗他一下子,让他清醒清醒。天羽的午饭,她是亲手准备的便当,每天都不带重样的。天羽祖母有次见到她母亲说:“风眠这孩子太会照顾人了,把天羽照顾得整天离不开她,都用不着我操心了。要不咱商量商量,等孩子到了岁数,赶紧让她嫁到我们家来,我都等不及抱重孙了。”这话被传到风眠耳中,她问母亲作何回答。母亲说她挺同意这桩亲事,巴不得他们快快长大,她也着急抱外孙呢。她嗔怪母亲戏弄自己。不料母亲委婉地打探了那晚天羽在她房间同她做了什么。她听后顿时面赤耳红,好几天不敢再去天羽家找他了。
风眠对天羽是护犊子般的照顾。有一日,学生们准备体检,天羽被匀到了女生组。伍浩然对着在女生堆格格不入的天羽开玩笑,说他像个丧了偶的臭娘们儿。有几个女生听后都被这话逗得咯咯笑。天羽脸上抹不开面,跟伍浩然对骂,却因为不擅长讲骂娘的脏话,越骂越是自己出丑。吴刚和甄常之为他出头,可伍浩然能揍他一顿,女生们却无可奈何了。这时候,风眠站出来力挺天羽,她斥责那几个笑话天羽的女生,说伍浩然明面上骂的是天羽,可这话里话外无不是对女性的亵渎,她们不以为耻,反而助纣为虐,女性的被歧视就是因为有她们这种不在乎女性尊严的女性。那几人被说的无地自容,耷拉着耳朵不敢再做声了。这只是风眠护犊子般照顾的其中一例,她也常常在天羽身前保护他不被沐清霖等人讥讽,但这并不重要了。
风眠可不只是做保护天羽的大女人,她还是愿为他吃醋的小女生。像是某一日,男生吃饭间聊些女生的污言秽语——这本不叫女生太过在意,只是听到太过分的词句,白他们一眼罢了——可是,当天羽说出一些他对于谭晓琳的性幻想时,风眠急了。她警告那些男生,不可以背地里意淫女同学,尤其冲着天羽批评,说他意淫老师简直是罪大恶极。同时吃饭的女生都站在她这边说男生们的不是,男生一个个都像是丧家之犬。忽而洛星月说了一句:“天羽哥,你既然有了风眠姐,那怎么可以再意淫老师呢,你太贪婪了。”这话被何家姐妹抓住了把柄,她们问天羽,“既然你把谭晓琳的眼睛比作会游泳的鱼睛石,那风眠姐的眼睛像什么?”天羽不假思索地回答:“像秋水,像宝珠,像......”她们打断了他的话,叫他不要净说些潦草敷衍的陈词滥调。于是天羽说:“谭晓琳的眼睛像今田美樱的眼睛,有灵性。风眠的眼睛像滨边美波的眼睛,很温柔。”那些女生不懂得男生所追求的女星,只以为从男生嘴里说出的日本名字都是色情的代名词,一个个皆露出鄙夷的嘴脸,啧啧不休。风眠和天羽都喜爱日本的文化,前不久还一起看了《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所以晓得天羽这是对她的赞美,于是脸绯红如初升的朝阳,照得一旁众人都看得出她脸上所泛的红光。女生们依旧不依不饶,开起来两人玩笑。天羽一边极力推脱,一边欣喜若狂。风眠则不同,她越解释越吃羞,最后轻轻打了无视她的天羽一拳,说了声“你真讨厌”,然后便逃离了现场。这件事后来还被人反复嚼舌呢。
总之,天羽和风眠发展到了一种新的相处境界。洛星月原本想给天羽补习,可天羽见她每天忙得紧,就不便打扰了。风眠说他可以跟自己一起学习,都是半吊子水平——这只是风眠自谦罢了——,沟通起来也不至于听得“天方夜谭”了。天羽便答应了她。于是,天羽课外时常出现在风眠家中,反倒比在自己家中时间长的多了。有时候他们学习太晚,或者天气不佳,天羽便直接住在了风眠家,当然,风眠给他把书房收拾出来了。有时候学得太累,他们也会在风眠房间看看书,看看电影。学习之余便把约会的任务也完成了。
“雯雯,碧桃发烧了。”陆达摸着碧桃的额头说。
“她的头好烫,”郝雯坐在床边,“达哥,怎么办?”
“送去医院吧,你看,她的嘴唇都发白了,我们这就收拾出发。”
郝雯把碧桃抱在怀里。
“妈妈,我会死吗?”碧桃气若游丝地说。
“傻孩子,这只是发烧,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可是我好难受。我总是在生病,这一次比上一次又严重许多。”
“发烧当然会难受。你说你总是生病,那等你病好了,咱们一起去健身房,把身体锻炼的棒棒的。”
碧桃抱紧郝雯。
“妈妈,我怕。”
郝雯拍拍碧桃脑袋。
“别怕,爸爸妈妈就陪在你身边。”
陆达收拾齐备要带的物品,叫上郝雯,背着碧桃就要走了。
碧桃冲着房间里的每一样物品挥手,像是离开之后再也见不到它们似的。
“再见,小提琴;再见,玫瑰花;再见,鱼缸里的鱼;再见,墙上的画;再见,我的玩偶;再见,我的猫;再见,......”
当她看到因撩女生裙子被叫家长的天羽还在墙角垂头丧气地站着,她也对她挥挥手。
“再见,我亲爱的哥哥。”
天羽觉得她小题大做似的,冲着她扮了个鬼脸。
“天羽,怎么可以对妹妹扮鬼脸呢?妹妹都生病了,你还想欺负她。跟你说,不等到我们回来,不许你随意出门。”
说罢,陆达背着碧桃走了。
随着郝雯“哐”的一声把门关上,天羽开始像鱼儿入了水一样撒起了欢。他给一群“狐朋狗友”打通了电话,约上他们一起去找诬陷自己撩女生裙子的小人报仇。
碧桃被背上了车。她烧得迷迷糊糊的,仿佛灵魂离开了肉体。她能够听到天羽在打电话,也能够听到母亲在一声声温柔地呼唤她。
“碧桃,碧桃,醒一醒。”
她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呼唤她了。那一声声呼唤,既像是梦中幻觉,又像是就在耳畔一般真实。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坐过山车,摇来摇去的。
她慌得睁开了眼,见甄莎莎正在面前喊着自己的名字,还不停摇晃自己的身子。她意识到是在教室,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身上冒着虚汗,嘴里又干又苦;眼睛里涩涩的,泪水都留在了课本上。
“你还好吧?”甄莎莎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头好烫。我去找老师,得赶紧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麻烦若涵姐了,就是有点感冒。”她拉住了甄莎莎的手。
“怎么不用,你的头烫的都能煎荷包蛋了,可是手却冰扎凉,这不够严重还怎么的?”她挣开碧桃的手,“可不能让你再像上次那样昏迷了,得及时治疗。”
碧桃在想自己怎么会在教室睡着,她记得自己昨晚在家中读书来着,可中间的记忆被人抹掉了般,一眨眼就从家里到了教室。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点点想了起来:自己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本以为注意休息就好,可病情愈演愈烈了。她没告诉祖母,怕她担心。而天羽,他这些日子都不着家,住在了风眠那里。美其名曰是在共同学习,但想来总不是滋味。昨晚上,风眠姐说她找到一部好看的电影,请自己和他们一起去看。但自己是不愿做电灯泡的,就留在家里读起了书。读了什么已经忘记,一觉醒来就发现在教室里了。
不久,吴若涵赶到了教室。她看看碧桃病情,觉得有必要送去医务室。碧桃已经站不稳了。吴若涵要男同学帮忙背碧桃去医务室,这对男生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他们大多早已对碧桃这位倾国倾城的“冷美人”怀有仰慕的好感,这时便争先恐后要背她去医务室,连别的班,别的年级的男生都闻讯赶来,生怕有机会被自己错过了。可碧桃不愿让男生碰自己,便请吴若涵和甄莎莎搀扶着自己,一摇一晃地走到了医务室。吴若涵害怕碧桃被人打扰,就叫几位靠谱的女同学站在医务室门外充当起了临时的“护花使者”,而且把碧桃安排在了内间,就是防止那些为睹碧桃病颜的男生装病混入其中。这些措施令赶来的众多男生大失所望,可他们却仍迟迟不肯离去,总希冀着能偷摸看见什么。但这种希冀显然是痴心妄想,最后被教导主任一一劝回了。
碧桃在病床上打着吊瓶。吴若涵问她要不要通知天羽来看她。她想了想,摇摇头,请吴若涵替她保密,不要叫天羽知道。她不希望打扰天羽的学习,毕竟快要高考了嘛,一分时间就是一分成绩啊。吴若涵答应了她。
虽说碧桃没要天羽看她是自己的主意,但她在医务室躺了一天,也惦记了一天。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那吊瓶中的溶液,是数种不同的情感溶化在一起的混合物。她想要天羽来陪自己,却又不想他知道自己生了病。这种矛盾的思想让她异常痛苦。她的痛苦从印堂流到足底,又从足底窜到头顶,最后郁结到心窝里。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被痛苦折磨着。她忍不住哇哇哭了出来,当然,这是在吴若涵给她打水,屋内无人的时候。
四月一晃儿就过去了,生活并没有产生任何波澜。
碧桃的病好了,她根本就没把生病这件事告诉给天羽,尽管洛星月、何家姐妹等人都知道了,但她偏偏瞒着天羽和风眠。
风眠和天羽这阵子生活得很如意,就是天羽总不着家,风眠担心他冷落了碧桃,可天羽说碧桃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能够理解他们这繁忙——不只是学习上的繁忙——的生活的。
风眠和天羽都是岩井俊二的粉丝。在看《四月物语》时,风眠说她向往拥有“卯月”那样的大学生活。天羽说她必然可以拥有那样的生活的,因为她就像“卯月”一样,人美心善。风眠说,她既没有“卯月”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山崎前辈”又在何方呢?她说她想要上武汉大学,因为哪里有美丽的樱花,她也想像“卯月”一样,抖抖毛衣就能飘落一片片花瓣。当然武汉大学于她而言并不容易,倘若不能,那么省内的一所大学也是她的选择,因为她在网上看到过那所大学一位叫“李淘”的学长拍的短片,非常想去那所大学里找他要一张签名照,尽管她并不知道他的样子。天羽笑她是“文艺女青年”。她听后也笑了,并问天羽对未来的打算。天羽说自己是绝对不会学医的,因为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父亲。他说想要去南方读大学,想要多一些就业的机会,向往江南富庶之地的繁华。风眠告诉他,如果他选择去南方,那么自己也会选择南方的大学。天羽告她一切还是未知数,因为母亲有意让自己出国留学。“那碧桃怎么办呢?”风眠质问他,“你要抛下碧桃,一个人走吗?”如果他出国留学,那么碧桃是绝对跟不去的,她只能被留在国内。他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他只能这么回答。风眠喃喃地说:“如果是真的,那碧桃就太可怜了。”
某个周末,风眠约碧桃出门蹓跶蹓跶,碧桃拉上了天羽。
“碧桃,我们姐俩儿聊聊天。”
“叫上陆天羽不可以吗?不叫上他,倒显得我们刻意背人似的。”
他们跟着风眠一路向西走。路过神树与古井时,碧桃还上前抚摸了它们一下。
“碧桃,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风眠姐信,那么我就信。”
“信什么呢?你对它有什么许愿?”
“陆天羽,走你的路就好!”
风眠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斗嘴,心里暗暗乐了。
行不多时,面前是一条宛若细练的溪流,流水潺潺,幽静而舒缓。溪边有几棵柳树,彼时生发了嫩绿的枝芽,柳枝像女儿的细辫儿,正在和风当中摇曳生姿。
碧桃喜欢这难得一见的春意,正当这万物复苏之际,可由她好好玩一玩。一会儿在树木前拍个照,一会儿咿咿呀呀得逗小鸟,一会儿折枝柳条抽飞虫,一会儿捡块石子打水漂。风眠看其自娱自乐,真心觉得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风眠和天羽就在溪边散步。
风眠取了两张白纸,两支笔,将其中一份交给天羽。
“这是要做什么吗?”天羽接过纸笔。
风眠告诉他,这是母亲告诉的一个游戏,每个人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然后折成小船放在小溪里,让其随溪流流向远方,那么写在纸上的心愿便会被远方的神明所看到,心愿便会实现。
天羽笑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但风眠已经蹲下,把白纸铺在光滑的石板上操作起来。天羽也学着她的步骤,蹲在一旁模仿。三两下工夫,两只小船已经入水飘走了。
“丢”的一声,碧桃丢的一块石子击中了其中一只小船,小船沉没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打水漂,不小心打到你们的纸船了。”碧桃忙道歉。
“不碍事的,它会随着溪流流向远方的。”
碧桃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风眠没有回应。
见碧桃玩得开心,风眠离开天羽走到碧桃身边,跟她聊起了天。
一开始,她们只是聊聊近来的一些琐事。风眠从洛星月处听说碧桃前几日生了病,便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碧桃自然是说并无大恙了。风眠又跟她说起了那日她和天羽看的电影,是《海街日记》。碧桃听后有些难过似的说:“我好像电影里的小妹,父母双亡。”说着,眼眶里盈盈充满了泪。风眠安抚她,说自己、星月、慧婷、慧妍就是她的姐姐,而且她还有一个哥哥,这不比电影里还要幸福吗?碧桃听后好了许多,只说要姐姐们就好,哥哥纯属于打挂的。
风眠见碧桃渐渐敞开心扉,于是陡然问道:“假如某一天,你哥哥要和你暂时分开,你能不能够接受呢?我是说假如。”
碧桃敏锐地察觉到她这话并非随口之谈,于是跟她打哈哈:“姐姐们对我好,我就很知足了。”
风眠见她不直接回答,接着问道:“姐姐们会永远对你好的,起码我会永远对你好。不过,你长大了,离开哥哥可以接受吗?你自理能力那么强,应该可以接受吧。我相信你不会害怕的。”
碧桃刚刚就看见她和天羽凑在一处做手工,又听她说这番话,以为她想要霸占天羽,那么天羽以后就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于是她怒火中烧,但却面不改色地道:“我不害怕。倘若那一天真的来临,我当然没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他好不好。他整天丢三落四的,离开我,怕是他活不下去了。”
风眠还欲再问些什么。但碧桃已经不耐烦了,挽起袖子胡乱划拉着水,飞溅的水花弄湿了两人的裤腿。
虽说是春天,但湿了裤腿还是容易着凉。几人见也没什么好玩的,就草草回了家。
白乐天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劳动节过后,农历将将处在四月天。香原村虽不是山寺,但也是山间村落,总是比山外的世界凉一些的。这不,南山后的桃花开了,又招引来一波游客。旅馆的老板站在街头招徕住客,卖东西的商家也举着大喇叭吹喊,仿佛错过一位客人就做不下去买卖了。
这天是个周末,宋恩姨来风眠家做客了。宋恩姨是风眠母亲的本家堂妹,比风眠母亲小个四五岁,但长得却比风眠母亲显老。她打小就和风眠母亲、天羽母亲要好,长大后更是羡慕她们的美丽与聪明,但自己比不上她俩,又因为她俩都嫁到了香原村,故而近些年来少有走动。这天没打招呼就来风眠家做客,着实令风眠母亲摸不着头脑。
宋恩姨上来便和风眠母亲客套:
“慈云姐,你可是越活越漂亮了,跟我说说,用了什么方法保养?”
“保养什么,还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老喽,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叫人嫌弃就行。”
“那你这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话直哄得风眠母亲抿嘴微笑。
风眠见家里来了客,出门买了兜水果,回来洗净,又沏了茶,都摆在宋恩姨座前的茶几上了。
宋恩姨见风眠,直夸她懂事,说她眉清目秀,身材匀称,一看就是有家教的好姑娘。又说她长得像年轻时的母亲。风眠问母亲是不是真的。母亲摇摇头。她玩笑着说宋恩姨骗她取乐。可母亲张口说她并不像年轻的自己,却比年轻时的自己要端庄大方。宋恩姨和风眠听后莫不发笑。风眠还恼也似的撇嘴走了。
闲话叙尽,风眠母亲问宋恩姨怎么想起来串门了。
“咳!还不是想慈云姐你了嘛。”宋恩姨喝了口茶,“前些天来了一批游客,到南山后坡去看桃花。我家不是开着农家乐吗,他们一来,生意就忙起来了。不过每年也就那么两季,别的时候谁不是为了看名隐山哪,我们那边可是冷清。”她拿起水果刀来削一个苹果,“那天我正忙着,汐姐她弟涛子找我来了。他说汐姐有意让天羽出国去找她,前些日子跟老太太那边打过招呼,说得挺好,这些日子不知怎地就犹豫了。我想,汐姐当年狠心抛下达哥他们父子俩,跟着那个姓蓝的走了,那孩子能不记恨她吗。涛子说他又跟老太太提过,老太太没回话,他又怕亲自去找天羽讨不着好,于是托我抽空来这边谈谈口风。”她吃着削好皮的苹果说,“正巧我今儿有事要来这边,就想着帮他把这事办了。刚才在村口碰见晶姐了,说实话,她不跟我说话,我都认不出来。要说她这官儿太太也没见多滋润,听说她家大领导在外边养了个小的......”她把吃完的果核随手一扔,又说,“这不重要。她问我来干什么。我说去看看天羽。她跟我说,她家慧妍告诉她,天羽白天都长在你们家里了,叫我直接来你家找他。那敢情好,我正想来看看慈云姐你,顺道的事儿了。”她又喝了口茶,“怎么着,你这是着急纳天羽这个女婿了,那么放心让他俩凑一块儿?”
风眠母亲道:“瞧你这一顿念叨,净听你说了。孩子的事咱管不着,由他们年轻人自个儿琢磨去吧,谁还不是从年轻走过来的?都懂!”
宋恩姨顿了顿:“那是那是。欸,天羽呢?怎么我坐了半天也没见他出来?”
“他不在这,在那边呢。”
宋恩姨叹口气:“唉!晶姐糊弄我!”
“她没糊弄你,就今儿不在,碧桃今儿的生日,天羽在家给她过生日呢。”
“碧桃?”宋恩姨想了想,“就是郝雯带过来的那个孩子?”
“就是她。”
“她怎么跟了过来?她们家那边没人了吗?”
“听说有个远方亲戚,她爸那边儿的,不熟。”
“让他们家去养呗,达哥和郝雯都死了,轮得着这边养她吗。”
“咳,她愿意,天羽也愿意,过来挺好。那个,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你不是还找天羽有事?”
“对喽,差点把那茬忘了。那么,我这就走了。慈云姐,你留步。”
“让风眠送你过去,”风眠母亲把风眠叫来,“风眠,送送你宋恩姨,去那院找天羽。”
宋恩姨连声说不用,但风眠还是送了她。
路上,宋恩姨半开玩笑地问风眠是不是在和天羽谈恋爱。风眠面露娇红,并不答语,只一个劲地摇头。宋恩姨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害羞什么。风眠有些嗔恼,但不好表露。宋恩姨还欲逗她,被她制止了。
到天羽家,宋恩姨先去跟天羽祖母寒暄。其实她与天羽祖母并不熟,只在早些年蒋汐和陆达在一起的时候见过几回,可此时却像是多么熟悉似的,热情地同天羽祖母东拉西扯。天羽祖母都被她聊烦了,问她来家里有什么事。她先是对自己贸然前来道歉,接着直奔主题,把天羽舅舅的意思转述给了天羽祖母。老太太说这事得天羽决定,她不便插手。于是把天羽唤了来,自己上楼去了。
“诶呦,这不是天羽吗,都长得这么高了,真是个帅小伙。”
一见天羽,宋恩姨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坐在沙发上。
天羽一脸茫然。
“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宋恩姨呀,小时候还给你换过尿布。”她又把风眠拉到身边坐下,“风眠也给换过。你俩小时候可爱极了,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
天羽和风眠礼貌性地点点头。
“说到你俩呀,那可真是郎才女貌。你看,天羽你长得人高马大,器宇轩昂,那将来是干大事的料;风眠你貌若天仙,温文尔雅,那就是贤内助啊。你说你俩将来生了孩子,那还不得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
风眠打断了她的话:“宋恩姨,您说的远了。”
“瞧我这嘴,一张口就说个没完,扯远了。那,说说现在。风眠你是复习生吧,我记得你去年成绩还不错,那今年你打算考......”
“我打算考武汉大学,学经济学,或者马克思。”
“经济学有前途,学得好能有不少赚钱的出路呢。马克思就算了,学那玩意儿干啥,没用!”
风眠听后有些不悦。
她接着问天羽:“天羽呢,想不想子承父业,学医当个大夫?”
天羽斩钉截铁地道:“不想学医!”
“那学金融学,跟你妈一样,将来挣大钱。”
天羽有些不快,悻悻地道:“我凭什么要步她的后尘!”
“什么叫步她后尘,那是你妈!”
“我妈?她把我生下来管过我几天,老早还不就跟人跑了。”
“天下无不是父母。你妈那是为她前途着想,不能埋怨她。”她顿了顿,“你妈也不是不关心你,这不就惦记着你的前途吗。你也知道了吧,你妈说你可以考虑出国去找她。你得清楚,国外的大学比国内的甜!”
“原来您跟着等我呢。这件事得容我想想。”
“有什么可想的,你妈还能坑你不成?”
“我不是指这方面。”
宋恩姨看看楼上,笑道:“那个叫沈碧桃的女孩?你喜欢上她了?”
天羽严辞道:“那是我妹妹!”
宋恩姨又看看风眠:“那你是喜欢风眠?”
天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乱说什么?我......”
“你看你,小脸红的瞒不住了吧。要我说这没什么可害羞的,你说你和风眠天生一对,小时候不就定下了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能理解。”
天羽气愤的不再说话。风眠也怪宋恩姨多嘴多舌,不想搭理她了。
宋恩姨还一个劲儿东拉西扯。
碧桃悄么声地走下楼梯了,步子像一只猫儿似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风眠看见碧桃,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宋恩姨的胡言乱语。
宋恩姨回头就看见了碧桃站在身后。她并未见过碧桃,但一眼便为她那轻幽的美所吸引。她开口赞美碧桃,接近碧桃,好奇碧桃。但她“半夜下馆子”,碧桃压根不接她话,只问天羽她是谁。她自觉没趣,便尴尬的想要走了。
“天羽,你舅舅的意思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你回头好好考虑考虑吧。”
天羽点点头。
“对了,趁着今儿天气好,还不赶快到山上逛逛。南山后有桃花林,就是人满为患了,早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去名隐山吧,桃花哪里看不成,名隐山上倒清静。”
说完,她跟天羽祖母告辞,然后就走了。
“去名隐山吗?”碧桃站在天羽跟风眠对面说,“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去过名隐山欸。”
“我无所谓。”
“风眠姐,你呢?”
“我......好吧。”
于是,三人换好衣服后便一齐去名隐山了。
他们一气走过古树和古井——碧桃又摸了摸它们——,走过小溪,到了一处平缓的土坡,土坡北侧有一间破房子。
“那是什么?”碧桃指着破房子问。
“原来堆柴火的地儿,后来说要改成祠堂,可惜没钱动工,现在就在那荒废着。”
“过去看看?”
碧桃说着就要过去“探险”,走到屋前,透过已破的玻璃向里面巴望一下,里面只有堆成小山的破烂。她觉得这屋子里散发着恶浊的臭气,捏着鼻子就往回走。她见天羽站在缓坡上用手机偷拍自己,顿时怒不可遏,想要上前去夺他手机,可一转头,只见风眠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对一种似乎很可怕的东西若有所思。她欺身上前,对着风眠“嘿”的一声将她唤醒。
“风眠姐在想什么?”
风眠眼神空洞的,对着空气木然地说:“没......没什么......”
天羽看见风眠的样子,知她又想起来当年她被人强奸的事了。就是在那间破房子里,那天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可她的生命中永远不会有比那天再灰暗的一天了。
他走上前,拉着风眠和碧桃就往山上走。
路上碧桃问“名隐如是”的牌坊为什么上书这四个大字,他也只说不知道,步子连停也没有停。
攀着石梯,他们直走到无名神庙,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行,我喘不上气了,休息休息吧。”碧桃停下了脚步。
风眠似乎缓过一些来,开始和碧桃说起了话。碧桃问她这神庙的来历,她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碧桃。碧桃听她讲的这些故事,连风景也顾不得欣赏,就和她坐在石凳上,一个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专心致志地听。正在风眠的故事渐入佳境时,天羽扫兴的打断了她们。他说山上蚊虫太多,在这里久坐会被蚊虫叮咬死的,催她们要么下山,要么接着往山上登。碧桃自然是不舍得下山了,听风眠讲山顶的风光远胜于山腰,便毅然决然继续攀登。
由风眠领路,碧桃随后,天羽最后,三人沿着一条似有似无的小路一直向山顶走。
碧桃年少,穿着较为可爱,身上丁铃当啷挂着些毫无用处的装饰,行在长满杂草荆棘的山路上,不少绑带啊,挂件啊,都被恶刺勾掉了。她的鞋子像是公主的水晶鞋,经得起爱美人士的挑剔,却经不起山路坎坷的折磨,还未到山顶,她的脚都要被磨破了。还有她的裙子,短短的又轻巧又迷你,但她没有穿打底裤,天羽走在她身后,头总是要低入泥土里的。
好不容易走到山顶,已是后半晌了。
天羽一路弯着腰,腰都快折断了,他必须找一方大石,躺在上面好好休息。
碧桃和风眠不想错过眼前这仙境般的风景。她们极目远望,远处悠悠地飘来一朵白云,白云飘到她们面前,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与她们擦肩而过。翛翛的风迎面吹来,吹得新生的树叶打着转,吹得她们的长发像浮在水中的海带,吹得她们的裙摆变成了一只只欲起的风筝。她们手拉着手,按住飘起的裙摆,对着远方的层峦叠翠嘶声大喊。她们把一切欢乐,一切哀怨,一切遗憾,一切惆怅都还给了天地山川。她们仿佛可以释然一切。她们的眼见处莫不是花红柳绿——真真如画中的世界,除了山坳中碧蓝的一汪潭水——那是画框所坠的一块宝石。
“那是什么?”碧桃指着潭水问。
“那是未生潭。”风眠指着潭水说。
“那潭水真清澈,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好吗?”
“今天怕是不行了,”风眠望望太阳,“去那里,晚上赶不回家了。夜晚的名隐山可是很危险的。你想去看,那以后有机会,我们赶早过去。”
“那可真是遗憾。不过,今天能够登上山顶,我已经很满足了。”
碧桃看见未生潭上浮起一层白雾似的轻烟。
“那是什么?”她指着问,“是柳絮吗?”
风眠摇摇头:“我看着不像,是山间的瘴气吧。我也不知道。”
碧桃从一旁的植物上揪了一撮绒毛,一吹,那撮毛便如吐出的烟飘了出去。
“果然,那不可能是柳絮。如果是柳絮的话,他会犯鼻炎的。”
“未生潭有烟雾不是奇怪的事。我给你讲讲未生潭的故事吧。”风眠拉碧桃坐下,清了清嗓子,“相传,未生潭是鬼魂汇聚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的子夜,都会有逝去者的鬼魂从那里来到人间。那些鬼魂,有的是对人间的事物有所眷恋,有的是希望能够赶早投个好胎。未生潭里还生着一只白鹿,它是名隐山的神兽。它也会时不时的来到人间转转,满足需要者的需求。正因如此,未生潭的潭水兼具阴间与阳间的特性,能使人轮回转世,重新来过。”
“那敢情好,有什么遗憾都可以重新来过,那谁还会对这个世界有不满呢?”
“所以说只是传说嘛。你想想,倘若这世界上的人都没有不满,那这个世界该成什么样子!”
碧桃看着那绵邈的连山,不无感慨地道:“倘若能永远待在这里,无忧无虑,只面对这些自然之物,那岂不是美哉?”
“自然之物可没有感情啊!”
“有,它们都有感情!”碧桃站起身来,“就好比天上的云,它会歆羡广袤的大地,化作雨水融入它;好比飞翔的鸟,它会听到溪流的歌声,为它啾啾和唱。”
“好比我们身边挺拔的树,它会笑话身边有一个当了‘诗人’的小女生在大发感慨。”
“风眠姐,你拿我取笑不是?”
“我不懂树是怎么想的,但我真觉得你像个预备吟诗的诗人。”
“诗人?我可不愿意做诗人。诗人都是感情用事的空想家,除了整日无病呻吟之外,他们能为这世界提供什么价值?”
“别的我不懂,但诗人为我们传递了美啊。”
“美?他们以为的美就一定是我们以为的美吗?况且我们还不一定清楚他们以为的美是何种何样的美。我觉得那些诗歌评论家的评论都比诗人的诗有意思。”
“碧桃,也不可以以偏概全嘛。我承认,这世上的确有不计其数的所谓‘著名诗人’在滥竽充数,发表些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作品就算作高雅的文学,身后一群不知名的评论家大加吹捧,而常人读不懂是境界的不足,并不是他们诗歌的问题。但是,总有被历史证明的伟大诗人是存在的嘛。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又岂能说他们不是伟大的诗人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李白、杜甫、白居易呢?”
二人说得正酣,天羽打断道:“行了,二位诗人的见解各有千秋,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先歇歇吧。”
碧桃问他:“我们俩又没有吵架,你打扰我们干什么?”
“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有事相求。”天羽坐起身,指了指后背,“我好像被石罅里的小虫豸给咬了,刺挠得不行,快帮我㧟㧟后脊梁。”
“你自己不会挠吗,还用我们?”
“我够不着后背啊。”
天羽比当了比当,他的胳膊真的背不过去。
碧桃紧跟风眠走上前去,坐在他身后给他抓痒。
“隔着衣裳挠得不舒服,麻烦掏进去帮我㧟㧟。”
“你这要求还真多。”碧桃说着撩开了天羽的后衣,“这里?还是这里?”
“上边,下边,左边,右边,对,就是这一片!”
风眠也把手伸进了天羽的衣裳里。
“天羽,你这是被跳蚤蚂蚁之类咬的吧,后背一溜红点。”
“我就说山上蚊虫多,你们还不信。我可受罪了。碧桃,麻烦你再使点劲!”
“那你可得忍住了,”碧桃说着就使大力气,“我们俩指甲可长!”
“诶呦,你别把我挠破了,跟风眠姐学着点,稍微大点劲就行。”天羽一脸享受,“风眠姐力道正好,我舒服多了。”
又挠了几下,碧桃抽手不挠了。
“凭什么我们俩要费力气给你挠背?你倒是享受了,我俩沾了一手汗!”
碧桃站到一座高高的大圆石上,有几只燕子从她背后飞了过来,就落在她头顶的树枝上。她伸手想要碰触那树枝,还没碰到,燕子就飞走了。她屈指把树枝晃了晃,叶子上落下来好多滴露珠,淋在她身上,把她衣衫打透了一片湿点。
她喊:“燕子!你又要飞去哪里呢?飞到那嘉树成荫的深山老林,还是飞到那绿茵如毯的草原?我不管你究竟飞去哪里,我相信你一定会在沿途看到各种各样的风景吧。我在山上,极远处能够看到断山峭壁上的岫洞,那里隐隐约约有青烟冒出。我会想,那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会不会有人正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所在的山顶?我不知道。我想要去一探究竟,但我走到那里需要一天的时间,——或许一天的时间也不够。我转过头,回望山脚下的香原村,整个村子在我眼中像一块绿豆糕似的这么大,里面发生的一切我也看不清。相信村子里的人也是看不清我的吧,听不见我说的话的吧。我从村子到这里需要小半天的工夫,但我已像是走入一个新世界了。而你可以一晃的时间就从村子那飞到我的头顶,又一晃的时间从这里飞去那极远处的岫洞,你这一程是不是可以看遍我想要看的,以及我渴望着却想象不到的所有风景啊!那拜托,请你一定要把我的渴望带到极远处,替我看看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喊完,回声清清楚楚的在山中回荡了几个来回。
风眠把她从大圆石上抱下来,说她:“你怎么站在这么高的石头上,还用手去够树枝,不知道这样子很危险吗!这里是千仞高的山巅,一不留神滑下山崖会摔得粉身碎骨!”
碧桃吐了吐舌头,少见的快乐地道:“我真的很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一直生活在城市中,见惯了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觉得它们虽然高耸入云,但除了一种使人窒息的压迫感之外,并没有给人一丝生机。可我今天登上了名隐山,发现了我梦中一直想要看,但是总没有机会看到的景色。这里没有汽车呜呜的喇叭声,却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没有一张扑克脸的服务生,却有真心待我的你们。我为此怎么能够不感动呢?”
天羽笑道:“人家都说‘静若处子’,你这么吵闹,一点也不像处子。”
碧桃上前踢了天羽一脚,道:“静若处子指的是兵法里的排兵布阵,哪里能形容人呢。文盲!”
“甭跟我咬文嚼字,我就是嫌你今天太闹了!”
“我高兴!我乐意!这里的一切都是纯洁的,风是纯洁的,水是纯洁的,就连空气都是纯洁的。《红楼梦》中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们女生本身就是纯洁的代名词,生活在这样纯洁的环境里,岂能不像活在水里的鱼儿一样活蹦乱跳?”
说话间,风眠“诶呦”叫了一声。他们扭头看去,只见风眠倒坐在树后面的一个土坷拉上。他们赶上前,看见风眠的手上有血。
不等说话,天羽蹲在她面前就把她的手指吮在嘴里,嗦了几口都没嗦出血,便疑问,“怎么嘬不出来血呢?”
碧桃踢了踢他的屁股,道:“风眠姐是大腿被划破了,手上的血是从腿上抹下来的,你吮她的手指有什么用?”
天羽止住看看,果然风眠的大腿上有一道口子。他俯身想要帮她吸血,被碧桃一脚蹬开了。
“你别帮倒忙了,这又不是被毒蛇咬的伤口,越吸血不流血越多?再者说,女生的大腿是你们男生能够随便吸吮的吗。女生是自珍自爱的,哪能随便被男生碰!”
风眠缓缓地道:“我......我不纯洁了.......”
碧桃续道:“你看,风眠姐都嫌弃你把她弄脏了。”
风眠摇摇头:“不是这样......”
“风眠姐,你不用替他狡辩,他这人就是那么冒失,做事前不经大脑思考。”她又打了天羽一下,“别傻愣着啦,快过来帮忙!风眠姐包里有消毒纸巾,先清清血,然后用丝巾扎在腿上。”
把风眠伤口处理完,由天羽背着她,三人赶忙下了山。
为什么风眠会被划伤?
原来当天羽说“静若处子”一词时,她脑子里忽地闪过“处子”二字。她已经不是处子了,早就不是了。她的处子之身是被一群不认识的男人夺走的!她不忍再回忆起那段往事。她想要逃避,可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会被抹去,她又能逃去哪里?恍惚之间,她脚下一滑,险些坠入万丈深渊,下意识一倾身,整个人坐倒在杂草丛中,大腿被不知名的植物的恶刺划伤了。当她摸到大腿上的鲜血,又让她想起那天,她被人夺去处子之身的那天,下身流淌的殷红的血。她再也忍不住了!
风眠背在天羽背上,看着紧跟其后的碧桃。她想:碧桃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啊!尽管偶尔有些小任性,但是,那只是她掩饰自己脆弱一面的伪装罢了。碧桃和天羽在一起有多么般配呢!而自己,残花败柳不足惜......
把风眠送到医院时,她的伤口早已愈合了。医生开过药后便让他们回了家。
暂无他话。
之后些日子,风眠和天羽在生活上如往常无异,但却不再许他留宿。天羽以为临近高考,风眠是复习生,压力太大,也就没再多想。
天羽舅舅又往家里来过几次信,催促天羽早为出国做打算,但天羽对此置之不理。
小伙伴们这期间也在各忙各的,所以往来并不频繁,亦不再赘述。
规律的生活行至高考前夕,一切也当有个了断。
早先提过,天羽是借读生,所以高考应回南方去考。碧桃也快要中考了,她也需要回去南方。所以他们在天羽高考前几日便离开香原村,暂且回去南方。
因为星月在帮何家姐妹和吴刚、甄常之做总结复习,琛哥被若涵姐叫去有事,老人家们行动不便,所以他们走的那天只有风眠为他们送行。
“行了,风眠姐,不要送我们了,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头,等碧桃考完试我们就回来。”
风眠叮嘱碧桃要按时吃药,叮嘱天羽要注意饮食休息,像个母亲在送儿女远行似的。同行的乘客都往他们这边看。
“风眠姐,你可真细心,我们要是考得不好,都觉得对不起你这一番嘱咐。”
“碧桃,我并不担心你,你的成绩有目共睹,只是天羽......”
天羽拍拍胸脯,道:“风眠姐,俺要是考不出个名堂,俺跟你姓!”
“呸!”碧桃啐了他一口,“谁稀罕要你随姓!”
风眠抿嘴笑道:“你这几天就顺着他点吧,高考生压力都大,我们班连脾气最臭的英语老师都不敢再骂学生了。得,碧桃,天羽就靠你照顾了,我学校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天羽和碧桃挥手送风眠离开。
“风眠姐,你也要加油,别忘了,武汉大学!”
风眠背着身,伸手竖起了大拇指。
天羽和碧桃坐上了大巴车。
因为乘客没有到齐,所以车还没有发动。
“怎么总有迟到的乘客,这种人真讨厌!”碧桃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说。
她把巧克力举到天羽嘴边:“吃不吃?”
天羽摇摇头。
“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不久,只见最后那位迟到的乘客来了——是沐清霖!她身后跟着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三人,看样子是在为她送行。
天羽看见了她们,却不想她们看见自己。他把头枕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怎么,刚睡醒就又困了?”碧桃正纳闷,听见司机师傅打着了车,便好奇地朝窗外看去。“她可终于来了。欸?那个人不是......是沐清霖吧!”
她问向天羽,天羽不回。她动手瘙了瘙他的痒痒肉,把他弄得再也忍不住“装睡”。
“是!”
“送她的那三个女生是谁?”
“我们班的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
“她们仨关系可真好,依依惜别的样子,看着怪让人难受。”
“你难受个什么劲?”
“就跟永别似的。”
“也没准就是永别。”
“她和我们顺路吧,她不也是南方人?没准我们还会坐同一乘高铁......”
“不会,我们去的不是一处......”
“瞧她大包小包东西真多,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你看,她们几个女生都拎不住那么重的东西了。你不打算过去帮忙吗?”
“不打算,要帮忙你去帮忙。”
“我要是能帮忙肯定去帮忙。可惜,我这赖秧秧的样子,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
“碧桃,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她们仨整天跟在沐清霖身后,跟她的小尾巴一样,就让她们帮忙解决吧,我就不去打扰了。”
“会打扰吗?”碧桃想了想,“你该不会从那之后一直都没有跟沐清霖说过话吧。”
天羽点点头。
“所以说,你对她还是有放不下的地方?”
天羽没有反应。
“那么,这是一个机会。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去主动和她说话。男生嘛,应该大度一点,不要让人家女孩子看扁。你是男生,她不主动和你说话,那你就去主动和她说咯。”
“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为了让你能放下她!看这样子,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有些话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
“不,你有,我知道你有。你不会希望让过去的遗憾延续到未来吧,那样的话可能一生都没有办法弥补!”
“没有遗憾!”
天羽侧过了身子,又把眼闭上了。
沐清霖上车了。她在前排找不到位置,便往后排去找。路过天羽身边,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但她并不认识碧桃。
“你在找座位吗?”碧桃问道。
“是的,前排没有座位了,我去后排看看。”
“喏,”碧桃一指,“那就有一个座位,清霖姐就坐在那吧。”
“谢谢了。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清霖?”
碧桃浅浅一笑:“我哥哥跟我提过你的名字。”
沐清霖面露疑色:“你哥哥?”
碧桃把头倾向天羽:“陆天羽就是我哥哥!”
“那你就是沈碧桃了吧。我知道你。不过,我们见过面吗?”
碧桃摇摇头:“见没见过不重要,反正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你。”
“那真的很神奇!”
碧桃撞撞天羽:“哥哥,沐清霖姐姐来了。”
沐清霖“嘘”了一声,叫她不必吵醒他,然后走到空座位坐下了。
碧桃一直想叫天羽跟沐清霖说句话,但天羽就是不为所动。
车开到省城的车站,乘客们纷纷拎包下车。
沐清霖带的行李过多,一个人搬运不动,正打电话求援。
“我帮你吧。”碧桃走上前想要帮忙。
“谢谢你一番好意。可是,碧桃妹妹,东西这么多,咱俩搬也搬不动啊。”
“我帮忙呢?”天羽也走了过来。
“你可终于醒了。”
“嗯。要帮你把东西搬到哪里?”天羽说着就开始动手,“碧桃,你先把咱们的行李箱拉到一边去,我一会就回来。”
“就帮我搬到车站门口就好。我一会打一辆车,剩下的就交给司机吧。”
“你要去高铁站吗,一起?”
“不了,我坐飞机,去机场。”
“哦,那不顺路了。”
天羽替她把行李放好,然后转身要去找碧桃。
“陆天羽!”
沐清霖把天羽叫住。
“怎么了?”
天羽站在她面前。
“谢谢你。”
天羽朝她微微一笑,她也朝天羽微微一笑。两人握了握手。
“再见!”
说罢,天羽回去找到碧桃一起坐车去到高铁站。
坐在高铁上,碧桃问他和沐清霖在车站外说了什么悄悄话。他没有回答。
碧桃不再追问,而是取出来她的有线耳机,在一旁听起了音乐。
天羽感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但好巧不巧,他只喝了一口凉水,智齿就疼得让他出了一身热汗。
“怎么了?”碧桃问他。
“疼!”
“哪疼?”碧桃表现出很关切的样子。
“牙疼。”
碧桃让他张开嘴。她打着光朝他嘴里看了看。
“哪颗牙?”
“左边智齿!”
“是龋齿。这该怎么办,快要高考了,现在拔智齿也来不及恢复啦。”碧桃犯了愁,“怎么突然的就......你现在能忍受吗?”
天羽点点头:“不刺激它就没事。”
“那这几天注意一下吧。”
碧桃说着,把耳机匀了一只给天羽戴上。天羽一听,是最爱的中岛美雪的歌,牙齿的剧痛暂且被他忘记。
碧桃靠在他肩膀上,慢慢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碧桃醒了过来。她发现天羽已经着了,于是轻轻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她一手把玩着猫形玩偶的耳朵,一手从零食袋里抽出一支巧克力饼干,自己咬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塞到了他那将要流出口水的嘴里。
午后的城市,天空一片阴云连绵。
车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