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语文教师,在现在这个时代很悲催,无论文科生理科生都把它当做副科,学生不重视,学校也不重视,课外辅导忙坏了数理化英各科教师,基本上没语文教师什么事。有的时候咱想过过补课的瘾,就拉过上高中的儿子巴巴地求人家也补一节语文,咱奖励人家双倍零花钱,人家只不耐烦地甩一句“妈,亲妈,你别搞笑好吧?我数学作业都做不完呢!”这个要是硬补估计就有后妈的嫌疑,只能悻悻地断了这非分之想。
此外语文作业难批卷难看业内有名,以前还不能网上阅卷的时候,几个学校联考,看卷子时领导总是别有用心地把语文和英语放在一处,集合几个学校的教师集中看卷。英语客观题多,主观题少,一上午就可以看完。然后就只能等语文老师看完了,好帮语文老师总分。因为就一辆大巴,要回家只能一起回,英语老师一抱怨,语文老师还不干,说又没请你们干,谁叫你们上赶着干。气得英语组同仁干瞪眼,但还不能真生气,毕竟家还是要一起回的。业内有两句很有名的玩笑话,“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语文”。由此可见当语文老师的种种痛苦,简直是上辈子造的孽。
跑题了,咱今天可不是来吐槽语文教师的苦的,而是来说做语文教师的快乐的。语文教师也有快乐?那当然!你以为语文教师都是受虐狂?想一想安徒生童话里的人鱼姑娘,为了天天见到心爱的王子的那一丁点儿快乐,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行走在刀尖上的痛苦。你就懂了。
作为语文教师,最大的好处就是对语言的敏感,一句话对语文教师来说仅仅表达意思还不够,还要表达得尽然,表达得美才行。而大多数人在这样的快时代不仅不琢磨表达,更没有闲心欣赏别人的表达。因而就错过了语言的美好。语文教师却因为这份敏感,能够欣赏到这一点,生活也就多了别样的乐趣。
可以举几个例子,我初中毕业的侄女送孩子上幼儿园,刚一开始每一天都是生离死别,大人孩子一起哭,天天幼儿园门口上演苦情戏。有一天看到她发朋友圈说:“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都是人贩子。”我一看,觉得是金句,和语文组里同仁一说,都点头,有送孩子的年轻妈妈更是感慨万分。觉得自己狠心扔下孩子的那一刻就是个人贩子,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可不就像刚被拐的孩子要找亲人的样子。
就我这个侄女时不时就会说这样一两句很语文的话,而她自己却无感。有一次她评价她奶奶家的外屋说:“我奶奶家外屋只留一条路”我一想就是这样,我妈这个老太太啥都舍不得扔,外屋又是土灶又是煤气灶暖气灶,还有饭橱大水瓮案板子再加各种瓶瓶罐罐。结果就是上里屋只剩一条羊肠小路。我被这句话惊了心,后来就趁她不在家把她这屋里的东西扔的扔,放的放,卖的卖。然后好一阵没回娘家。用我这个宝贝侄女的话,“姑,你这两天先别回来了,我奶奶这两天就是原子弹啊,我们天天这心都打秋千,你一回来准爆炸,我们都要跟着粉身碎骨啦!”
从我侄女的身上,我明白一个道理,语言的形象性和受教育多少无关。有时候恰恰因为没受过多少学校教育,语言反而具有一种荒凉粗野之美。我娘家村的三爷,早年为了要个男孩子,生了五个丫头,到最后得了个小子,也为此受了很多累,但人却因此满足得很。有一次一边锄地一边和我们说,“我们家小宝是千顷地里一棵苗,”这话很普通,人说小子金贵都这么说,关键是后面一句,他看了看和他一起锄地的三丫慢条斯理地道,“我们家三丫是八亩地里的一棵嘟噜酸!”在场的人们都哈哈大笑,而三丫气得扔了锄头就回家了!嘟噜酸是当地的一种野菜,学名也不知道叫啥,沟里渠边地里到处都是,怎么锄都锄不尽。一个是千顷地里一棵苗,一个是八亩地里的嘟噜酸。嘟噜酸就嘟噜酸,还非要加个八亩地来形容,对女孩子的轻视就到这种地步!只是后来他家的宝贝小子因为太娇惯有了一身坏毛病,吃喝嫖赌,除了嫖都占,别说养三爷的老,连自己都养不了,但三爷也没遭多大罪,老了常年住闺女家,几个闺女日子过得都不错,女婿也都有心胸没抱怨,尤其是在三丫家住的长。但因为儿子摽心,三爷也没了生气。说到底这苗也没长成树,倒是野菜当了饭。
我们同办公室的宋大姐天性爽朗又极有文采,经常发表文章,可能因为有农村生活的阅历,也时不时地说几句这样的俚语。每一回说我们就都咂摸半天。觉得又新鲜又有趣。有一次几个女同事闲聊,其中一个说起小姑子家的外甥每回来姥姥家,都格外硬气,时常把她家女宝打得大哭,有一回更是死命咬住不松口,以致女宝都有了伤,而婆婆却和稀泥只让孙女少招惹她外孙。我们这位女同事极贤惠,脾气极好,虽然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怕说话深了浅了伤了家庭的和谐。这时宋大姐忍不住开玩笑说,“这可真是外来的耗子倒咬猫了!你可得提醒你婆婆是叫姥姥的紧还是叫奶奶的紧。”我们都一下子忘了重点,想她那句“外来的耗子倒咬猫”。都觉得这一句极传神。猫本来是家人的正宠,结果却受气,而外来的耗子居然受宠倒占了上风。真是没天理了!可惜这样的话,你就是教也不是人人都会说,至少我们那位温柔的女同事就学不会。
说了半天课外的俚语,其实语文教师在课上也有很多的小快乐,譬如说看作业,虽然多而琐碎但学生也时不时冒出些金句让你回味。
我刚一毕业的时候教初中,有一回改写李清照的“昨夜风疏雨骤”,要求把词改写为小短文。其中有一个叫刘磊的,一篇文章平平,但突然一句“昨夜的风洗劫了花的美丽”,顿时文章就有了光辉。农村的孩子读书少,能这样文艺地表达的真不多见。然后课上评析的时候我们就着重分析了其中的“洗劫”一词,看它们是怎样生动地写出了风雨的霸道和无情。同样也是这个刘磊,有一回造句却闹了个笑话。学习《羚羊木雕》一课的时候,留了“一面……一面……”的造句作业,而他的造句是这样的:“我的铅笔盒很好看,一面是玫瑰花的图案,一面是乘法小九九。”刚上初中的孩子虚词和实词还是分不太清,所以才有这样童真的造句。到现在我都忘记了我课上是怎么给他们讲这二者的区别了,但却还记得他们留给我的这些小开心。
因为做了语文教师,也经常会发生一些尴尬的事,譬如经常会有人问我一些生僻的字的读音,象“奀”怎么念一类的。每到这个时候人家就嘴都撇到后脑勺上去了,还丢下一句“还语文老师呢!切!”,好像语文老师都是背字典的!我只能羞红着脸连说“惭愧惭愧”。
但因为语文教师这一职业,让我对语言文字有了比别人更深的体验,能感受到这些点点滴滴的小快乐,从这一点来说我还是觉得做语文教师挺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