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属于我们的日子

2009年，秋霞跟我在电话里商量，开学以后她会以找工作的名义向学校请上两周的假，来北京转转，一方面是看望我，另一方面是去心仪的单位投递简历，面试，看看有没有机会签约。我试探性地问秋霞：是住在我家里还是住宾馆？我家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员工宿舍，有两张单人床，只有我一个人住。秋霞说她是客人，一切听我安排。我喜出望外，我难以相信，也许在不远的未来，我将能与我梦寐以求的女神共处一室，同吃同住，也许两周有些短暂，但也许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会让我们改变彼此的未来。

为了秋霞的到来，我做了精心的准备，我为她购买了全新的褥子、被子、枕头、床单、被罩，手洗得干干净净香气扑鼻，早早地摆在了那张空床之上，等待女主人的到来。我买了两身情侣款的居家服和睡衣，一蓝一粉，成双结对。我为她购置了全新的洗漱用品、生活用品、碗筷碟勺，并且每天不断练习做菜，自己品尝改进出几道拿手的菜肴。我拾起许久不碰的吉他，准备为秋霞唱上十几首并不庸俗的情歌。我一遍又一遍去观看秋霞在国内难以看到的视频，把其中的时间、人物、情节背得滚瓜烂熟，就像大学时那样，准备了三场足以让秋霞大开眼界的演讲，这三件事分别是：在1966年和1989年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两次运动，以及刚刚过去的2008年发生在美国的次贷危机。我把马桶、水池、地面砖、墙面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抹布都换成了全新的毛巾。冰箱里堆满了好吃的。最重要的准备，我在超市购买了一盒三支装的杜蕾斯牌避孕套，25岁的我就要开始使用它们啦！三支，一晚上应该够了吧？

2009年初春，秋霞如期而至，我从火车站，将秋霞接到了我在西南四环的宿舍，开启了十一天短暂而难忘的不是情侣的情侣同居生活。秋霞洗去了一路风尘，换上了我特地为她准备的居家服，盘起腿坐在了属于她的那张单人床上，而我则坐在她对面相距两三米远的另一张双人床上，出浴后的秋霞，一边闲聊一边从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又一个小瓶小罐，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涂抹抹。我深情地看着眼前着从天而降的仙女，看着心爱的人画眉梳妆，不正是我从未经历却又无比向往的生活吗？我想起03年金色操场上的金色的秋霞，这些年我们确实都长大了，成熟了，秋霞也更加有女人的魅力了。我问秋霞刚进大学的时候会往脸上抹这些什么日霜、晚霜、眼霜、水、乳液这些形形色色让人分不清楚的膏霜吗？秋霞笑着说：那时候哪会用化妆品啊，军训的时候连防晒都不涂，军训结束以后，眉毛以下是黑的，眉毛以上是白的。几个月都没有恢复，那个时候真是年轻啊，20岁都不到，根本不会在意脸上是什么样，一天就知道学习。现在一转眼已经25了，必须要精心打理自己了，才能延缓衰老。我说：虽然人必然会变老，但是或许青春初心会永恒不变吧，秋霞，你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对我而言就像做梦一样。我心里想：相隔二三米的两张单人床，什么时候能合成一张双人床呢？

秋霞与我讲起了她这几天的计划，工作日时我正常上班，白天她去自己之前联系的工作单位投递简历和面试，空闲时逛逛北京，然后等我下班回家。周六周日则把时间完全交给我，听从我的安排。

从此，我与秋霞开启了一段短暂的没有夫妻生活的夫妻生活。早上起床，我为秋霞煎蛋、煎培根火腿、为她做一顿营养丰富的爱心早餐。晚上下班回家后，我们一起逛超市，买上各种食材，回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有一次我们打算做咖喱鸡块，在超市里卖包装好的鸡大胸和鸡小胸两种鸡胸脯肉，秋霞问我买哪一种，我说买小胸吧，秋霞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喜欢胸小的。秋霞反应过来，轻轻地掐了我一下胳膊，佯怒道讨厌！娇羞无限。

我与秋霞如此享受在厨房里忙碌的乐趣，秋霞撸起袖子，带上围裙，有模有样地洗菜，配料。而我则负责切菜掌勺，小小的厨房里叮叮当当，鸣奏出爱的乐章，秋霞把煎炒烹炸的菜肴摆上桌，倒上两杯红酒，平平淡淡的晚餐充满了仪式感。

酒足饭饱后，我们一起去小区附近遛弯消食。我带着秋霞去那家我曾经常带乾乾去的足疗店，与我相熟的老田和老李热情地招待我们，老田说：“秋霞是他招待过的最漂亮的女客人。”；而老李则说：“老唐，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我也曾带秋霞去家附近的牙齿护理机构去洗牙，躺在洗牙床上的秋霞文静而安详，我喜欢牙齿洁白而光滑的感觉，喜欢让自己心爱的人也能享受到这种很多人并不太在意的快感。

我抱起吉他，为秋霞弹奏一首首反复排练过的情歌，秋霞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爱意，秋霞要和我一起合作一曲，她挑选了一首田震的《野花》，琴瑟和鸣，吉他的和声与秋霞婉转而不失坚定的音色融合在一起，成为属于我们的绝唱。我为秋霞特别地准备了一首歌，为了这首歌我曾一个人练习了很久，来自鲍勃迪伦的《Make you feel my love》，

I could make you happy,

我能让你开心快乐

make your dreams come true

我会让你梦想成真

Nothing that I wouldn't do

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Go to the ends of the earth for you

一直为你走到世界的尽头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只为让你感受我的爱

或许很多话我难以开口，只有把对她的全部情感寄托在歌曲之中，不知道她能否感受到我的爱。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看上几集当年热播的电视剧，由佟大为、文章、马伊琍、李小璐主演的《奋斗》。从它的剧名你能够感受到这是一部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励志电视剧。秋霞很喜欢看，她觉得在马伊琍身上有自己的影子，独立、倔强又有些偏执。但我总觉得这不过是一部青春偶像剧，男主角拥有着巨富生父和高官养父，对于他来说，奋斗只不过是摆出一个装X的造型而已。

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给秋霞讲上一个小时之前准备好的演讲，神采飞扬口沫横飞，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大学时代，我每次夸夸其谈时，都能找到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似乎我与秋霞之间的鸿沟，可以在这一刻，这短暂的一刻得以填平。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几个男人会了解秋霞独特的习惯，她每晚睡前都不会喝水，否则的话第二天一早起床准会双眼浮肿，这是秋霞的秘密。她让我在冰箱里冻上两个铁勺，只要眼睛一肿，立刻敷在上面就会有所缓解。秋霞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温柔地对我道一声晚安，我拉上窗帘，关上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小屋子里安静的出奇，血气方刚的我竟然没有任何旖旎的非分之想，或许我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对于我来说，能够守护她安然入睡已经是上苍对我的恩赐了。

或许横亘在我与秋霞之间的鸿沟并不是她的优秀与我的平凡，而是阿峰。这是我不愿面对却又在与秋霞的整个交往中不得不时时刻刻面对的现实，秋霞从大二起一直与阿峰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虽然秋霞从未向我提起，我也从来不询问自寻烦恼，但在我心中却永远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默认自己不过是一个等待他们感情破裂后的千斤顶或备胎。在北京这段时间，他们一共通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刚来北京时，一次是快回哈尔滨时，一次是秋霞打个阿峰，一次是阿峰打给秋霞，他们的交流不多，甚至可以说对于情侣来讲显然太少了，但是他们通电话时，我都知趣地关上房门，来到客厅，一个人静静地等待，一个人心中翻江倒海，默默地等待着他们通话结束，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卧室。

周末，我带着秋霞逛大北京，逛商场，逛书店，逛步行街，看电影，去live house看演出。而令我和秋霞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是，我们一起去逛宜家。宜家家居这家零售家具以及居家用品的大卖场坐落在北京的东北四环，这里除了极富特色的瑞典快餐中的北欧大肉丸，最令难忘的莫过于这里商品摆放的方式了。这些家庭用品大到家具、床、沙发，小到杯子、花瓶、牙签，并不是分类摆放在柜台里，而是在卖场隔断出很多个三十平米，四十平米，五十平米，六十平米的小户型样板间，商品真实地摆放在家中最应该出现的角落，每件商品都有编号，可以根据编号结账购买。这种感觉就像我和秋霞小两口去选房子，制定装修的风格，挑选家具，采购居家用品。秋霞兴奋地拉着我细心地欣赏着一个又一个温馨的小家，憧憬着未来能够在北京也拥有着一个温暖的小窝，哪怕60平，50平，甚至40平，也觉得无比甜蜜幸福。秋霞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在这里仿佛未来触手可及，如此真实却又有些遥远。秋霞不停地评论着她所喜欢的装修风格，从卧室到客厅，从厨房到卫生间，像我讲述着那些渗透在生活细节中不易察觉的巧思，告诉我如果以后她有家的话一定会买什么。秋霞的话中最频繁出现的两个词是“我”和“以后”。秋霞不停地问我喜欢那种风格的家？我真诚地回答：我最喜欢我心爱的人所喜欢的风格！秋霞似乎感受到我口中的那个心爱的人就是她，拉起了我的手，走进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小屋，那是我一生中最为甜蜜幸福的瞬间，我多么渴望秋霞口中的“我”能够变成“我们”，而“以后”能够变为“现在”。

秋霞的求职并不顺利，准确地说是没有任何结果，我曾特地请了半天假，陪着她去她最心仪的单位面试。当天我们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复兴门附近的公司总部，恢宏宽阔的长安大街和庄严厚重的高楼大厦最能够体现北京这座城市的首都精神，我与秋霞在公司大楼下闲逛消磨时间，商业楼一层有很多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门店，看起来要比哈尔滨中央大街的那些专卖店更气派更上档次。我来北京两年，除了每周周末去叔叔家蹭饭，然后去晚上去丰台体育场或者首钢体育馆看国安和首钢的球赛，以及去看live house的演出外，其他时间全部宅在家里，从来没有逛过北京的大街和商场。从橱窗中的摆设可以看出，这是一家售卖职业衣装和各式挎包的专卖店，我拉上秋霞进去逛逛，琢磨着给她买上一两件一会面试正好用得上。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秋霞执意不去，拉着我走开了。我记住了那家店的品牌是“Gucci”。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里面的一个挎包要花费我一年的工资，秋霞当时应该知道这个牌子，为了避免我的尴尬才不进那家门店的；再很久以后，我买的第一件奢侈品就是这个牌子的斜挎包，背起来别别扭扭的，丝毫没有任何优越感，我更喜欢帆布的双肩背包，于是就扔到了一边。直到2016年我与老乐一起去校园招聘时，在用过一次。后来，我自己干上代购，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了，但是第一次接触奢侈品，就是在那次与秋霞应聘时遇到的。我和秋霞走进富丽堂皇的公司大楼，那种豪华而大气的装修令人叹为观止，让我们感叹自己是如此渺小，不值一提。连秋霞都被这样的工作环境所征服，我俩就像山炮进城一样，两只眼睛向雷达一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处扫描。我们走进电梯，无论怎么按楼层键，电梯都毫无反应，我们还感叹这大楼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其表而已。直到一名职员也走进电梯，用手中的工牌滴的一刷，电梯开始工作，留下我与秋霞一脸的懵懂与尴尬，而那位职员则礼貌地对我俩微笑，仿佛在说，欢迎来到北京。

秋霞的面试同样没有结果，让她回去等消息。我感觉也许并不理想，在面试前连续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一定会在面试时难以展现她的自信心。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询问秋霞，要不要周末去我叔叔家，向叔叔引荐她，看看叔叔能不能走些后门，或者给他提供一些建议。秋霞有些犹豫，我相信她的犹豫与我的犹豫可能来自同样的原因，那就是到底秋霞的身份是什么？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女朋友？还是我的未婚妻？不同的身份，叔叔一定会区别对待的。而秋霞到底是我什么人？我与她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秋霞决定最后不去见叔叔，她轻描淡写的解释：这次来北京本来就没对就业抱有太大希望，毕竟还有小一年才能毕业，用人单位下半年才会有针对应届毕业生的招聘计划，现在还为时尚早。而这次来北京的最主要目的是看望我，陪陪我，如今都已经实现了，就没有什么遗憾了。秋霞的话听起来酸溜溜的，我甚至感觉自己有一些无能，没有能力没有办法给秋霞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太了解秋霞了，我知道她多么渴望能够进入那家心仪的企业，这是她过去六年来一直努力的终极目标。秋霞没有与我去见叔叔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看到我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并不坚定，甚至有些为难。或许在她的心里，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要求对方去做为难事情的程度吧。但秋霞留给我两份简历，两份光芒四射金光闪闪的简历：大学和研究生阶段，两次国家级奖学金，其余全部一等奖学金，院系学生会文艺部长，班级团支书，年年校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2007届哈尔滨工程大学优秀毕业生，英语日语双语六级，计算机国家三级，本科、研究生所有课程全部九十分以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优秀的学生却难以进入到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单位，我只知道她留给我的简历绝不是仅仅向我炫耀她那无与伦比的学生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