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拌饭是一个70后吃货最早的美食记忆。
冬天的早晨,土灶大铁锅里一锅热腾腾的米饭,米饭中间一只白瓷小碗,碗里一勺猪油,一勺酱油。
我和妹妹洗漱好坐在桌前,老妈盛上两碗米饭,每碗浇上一勺蒸好的猪油酱油,快速用白瓷调羹捣散拌匀。
就着白瓷调羹大口大口喂进嘴巴,每一口米饭的热香激发着猪油的油香,酱油的咸香。只吃得两颊生香,头顶冒烟。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冬天暖心暖胃暖身的最好早餐。
到了今天早餐已吃过成百上千种,能有记忆的不多。即使今天再做一次猪油酱油拌饭可能也找不到儿时的味道,因为再也没有那样的稻米,那样的猪油,那样的酱油。
稻米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里刚分了田。
不会种田的爸妈跟邻居学选稻种,学整秧田,学播种,学储水放水,学施肥除草。
等到秧苗长成,稻田整完储好水,选一个合适的天气,不能太阳太大,也不能下雨,最好是阴天或多云,一方面给秧苗防晒,一方面给人防晒。
从秧田槐(一簇簇拔)了秧苗,捆成小把,均匀扔进秧田。
爸妈弯着腰,裤脚挽到膝盖,一簇一簇插秧,直插得腰直不起,腿打颤,几亩田也要抢在两三天内插完。这就是抢农时,亲戚和邻里也会在这时互相帮忙。
秧插到田里,春忙也算过完了,接下来就是靠经验的除草、储水、放水。
经过一个炎热的夏季,秋初的时候,稻田一天比一天变得金黄。有经验的农民开始剥开稻壳,用嘴品尝米浆的成熟度,直到一片一片稻田开始收割。
老爸下班的时候磨起了镰刀,跟老妈打起了草要子(用来捆稻谷的稻草绳),打好的草要子泡在水里。
选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开始秋收。一镰刀一镰刀收割,一抱一抱累堆捆扎,一担一担肩挑到稻场。
运气好(是指天气好并且稻场有合适的空场),就可以直接铺开打场。否则捆子需要堆成堆,等待好天气和空场,中间如遇到下雨,还需盖上雨布。
打场是先将捆子打开均匀铺满道场,再由耕牛拉着石磙反复碾压,爸妈用羊叉(叉稻草的木叉)翻场、拢堆,扬场吹去稻杆等杂质,最后拢堆盖雨布。
打场完成整个秋收也基本完成,剩下就是晾晒。每天早上将谷堆推开,铺满稻场,用木耙子爬出均匀的纹路,到下午再换个方向耙一次纹路,晚上拢堆盖雨布。如此反复三五个好太阳,稻谷就晾晒完成。
晾晒完成的稻谷装麻袋,留下自己吃的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卖给粮库。
冬天吃的酱油拌饭都是当季新米,因为个体手工所限,虽然煮饭前经过择选,但经常还会吃到草籽儿,石子儿。儿时的我们会仔细品尝蒸孰草籽儿的味道,也会被硌到牙咯吱响的石子儿惹得嘻笑不已。
40年过去,能吃到自己亲手伺候生长的稻米,除了李子柒这样的地主,再也没有几个中国人了吧。
猪油
家里有了余粮,也就有了多出来的麦麸米糠。勤劳的老妈也就开始了养猪的历程。
老妈把猪仔的成活归结为运气,有时四个猪仔一个都不能存活,有时一个猪仔也活得很好。
我们不关心猪仔,我们只关心年底有猪肉吃。稍大一些被遣去喂猪,也会被猪伸出栅栏的长嘴长鼻,吓得后退几步。大概喂过猪,见过杀猪的人都当不了动物保护者吧。
年关将至,屠户们开始忙起来,我们在寒假里能跟着屠户看好几次杀猪。
自家的猪杀完,猪板油和猪花油跟猪肉一起堆在簸箕或大瓦盆里。等猪肉、猪骨、猪杂收拾完,老妈才开始炼猪油。
白色成块儿粉红的是猪板油,白色粉红网状的是猪花油。自家的猪板油和猪花油因为屠户们清理得干净,所以不用清洗。
老妈在院子里支起大柴灶,大砧板。猪板油和猪花油被切成了寸丁,分别堆在两个大瓦盆里。分多次下锅,先炒再慢慢熬制,直到猪油渣浮在一大锅猪油的油面上。
用大丝勺捞起油面的猪油渣,趁热撒上一把盐,在搪瓷大钵里颠簸均匀。偷偷拈一粒,放在齿间,轻轻一咬,又烫又香又咸。
熬制好的猪油倒进50公分高的圆瓦缸,就是全家一年的猪油用量。倒进去琥珀色的猪油,经过一晚变得如凝脂般白净润泽。用炒菜后带着热气的锅铲轻轻一戳,白润的猪油就滑进铲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动物油变成洪水猛兽,敢吃动物油的人也变成勇士。想来不过是物质丰盛的年代,吃的太多,吃的太好,挤走了动物油的存在价值。
酱油
那时候人们寒暄的日常用语里有一句是,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见酱油的重要性。
酱油拌饭的年代,酱油是打的,带一个自家的玻璃瓶,可能是酒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玻璃瓶到商店。
售货员用一个调子(长柄下面带一个圆柱容器的工具)在大木桶里一吊一吊吊出酱油,从漏斗灌满玻璃瓶。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会做酱油的亲戚,他没有用一粒黄豆,就做出了大桶大桶的酱油。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吃过酱油拌饭了。
亲爱的吃货们,在你们最早儿时记忆里的美食是什么?还能记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