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圣诞节收到了朋友送的礼物——一台胶片相机,当时对方兴致勃勃地给我转发了一堆氛围感拍摄技巧:
“我知道你喜欢梦核的玩意儿,有了这台相机,你可以自己制造梦核了。”
直到前几日,我收拾过年回家的行李时才想起来还没打开看过。坐在地板上拆开包装,我拿起相机眯着眼睛瞅着长方形的取景框,隐约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在眼前浮现。
那画面似乎来自过去。
梦核(DREAMCORE)是一种起源于互联网的超现实主义美学,通常以白日梦或噩梦作为主题,通过图像、视频和音乐等媒介来传递一种如梦境般的感觉。梦核的图像视频主要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感,仿佛曾经在梦里见过,亦或是记忆深处的角落之中已经模糊的画面。值得注意的是,梦核美学具有“无我”的特点,即少有出现“我”这个主体,但却无处不存在着“人”的痕迹。
在2020年初,梦核文化开始通过社交平台流行起来,如今已广泛的出现在大众视野,甚至在艺术摄影、新媒体视觉设计、游戏开发、文化周边等各种领域得到应用。
关键词:熟悉/怀旧/不安与困惑/anemoia(对从未见过的场景的怀念)
图像作品风格:用低像素画面模拟过时设备/色彩绚丽非常规/混乱和有序并存/超现实/温馨又不安
「关于梦的集体核心记忆」
在「梦核」一词出现之前,千禧风、Y2k文化更先一步席卷了网络。千禧年指的是2000年,而梦核中的时间概念更多是泛指,即某一段或长或短的,令人怀念的时间或状态。而梦核文化在国内得到快速传播,得益于千禧一代: 2000年前后的快速发展,日新月异的生活却未曾等待过任何人慢慢长大,二十多年的时间正如走马灯一样急速略过,而梦里还时常梦到小小的自己坐在旧旧的家里。
我们捡起记忆中相似的片段,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梦床,成为了一代人的「乌托邦」,更符合我们的「中式梦核」应运而生。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1998年的新华字典里,透露着那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未来无限的遐想和期待。
高耸的信号塔尖、充满未来感的旋转餐厅、挂在政府大楼上整点便会缓缓报时的大时钟……你我的家乡似乎都曾有过那么一座充满「过时未来感」的天际线建筑。
蓝色和茶色的建筑玻璃后,是谁的爸爸妈妈正在工作?小时候看到这样的大楼,总觉得那一抹蓝仿佛和天空无比接近;妈妈总说家里的镜子要买茶色的才显得高贵,所以我一直认为,在那样色彩建筑里的大人们一定过着很奢华的生活。
虽然我的父母没有在这里上班,但是每天放学回到随时能见到小伙伴的大院,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千金不换的快乐。
低矮的家属楼前,承载着整个童年的记忆。没有多样的健身器材和儿童公园才有的滑梯秋千,我们仍然能想出许多“花招”充盈着放学之后的时光。
楼下的一面墙被用从学校教室讲台“顺”来的粉笔,歪七扭八地画着各种图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水果罐头成了微型昆虫瓶,装着我们从花坛土壤里小心收集的各种蚯蚓、蚂蚁、甲壳虫;皮筋一头栓在了大树上,一头是盯着我的脚步有没有出错的玩伴,我在皮筋中间上下跳跃穿梭,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
直到天色渐晚,空气中传来饭菜的香味,我们赶在妈妈下楼呼喊我们之前,各自嬉笑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明天写完作业还出来玩吗?
:当然了!
:那我们说好了,明天给你看我妈妈新给我买的恐龙战士!
从前没有所谓的规则怪谈,只是原本鲜活的生活现在被换了一种充满遐想的说法。
忘记日子是怎么过去的了,只记得家里挂在墙上的泛黄日历又只剩下最后一页。岁末冬日的夕阳照向原木色的房门,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旺旺大礼包的贴纸,那抹黄色和红色似乎被映射的更加浓郁了。
床上是妈妈刚换上的粉蓝色床单和被罩,散发着熟悉的白猫洗衣粉的味道。妈妈还在厨房热饭,我把书包扔到一旁,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抬头呆呆地望着床边墙上挂着的奖状:
这次期末考如果进步了,妈妈就答应我新年礼物给我买一台台式电脑。如果我有电脑,就不用每周都苦等周三的信息课才能玩电脑了,这下要把扫雷和蜘蛛纸牌都玩个遍。对了,同桌说他新申请了一个QQ号,我把数字抄在了最爱的糖果屋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我很快也会有自己的电脑的,到时候也要去申请一个QQ号,要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现在下班吃外卖时,一定要打开手机放着电子榨菜才能下咽,合理怀疑都是因为小时候边看电视边吃饭而养成的习惯,即便那时总会被家长骂。
遥控器要按几个键才可以快速切换到CCTV儿童频道是熟记于心的,爸妈也永远不明白穿着大裤衩的海尔兄弟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我最爱看的还得是地方台的点播频道,这种通过一个电话就可以“操控”电视的方法,的确给童年的我带来了无比的震撼和新鲜感。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在点播台的背景音乐里,眼巴巴地期待着出现神秘的有钱人点播我最爱的动画片。直到看着《泰坦尼克号》的激情片段被连续点播了3遍后(且被爸妈要求捂住眼睛),才在斥责声中不甘心地换了频道,最后留下永远也看不全《数码宝贝》《猫和老鼠》《灌篮高手》……
点播频道落下了许多没看完的遗憾,即便现在一切触手可得,也没有再想要填补的念头。电视机里落幕的不是普通的雪花,那是我童年的余晖。
2000年的除夕夜,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坐在饭桌上嬉笑着推杯换盏,电视机里春晚的歌声和身边大人们的祝酒词不断交织,妈妈转过头对在沙发上的我说把电视机声音调小一点,我却津津有味的把玩着她从姑姑家特意借来的傻瓜相机。
透过一样小小的取景框,打量屋里每个角落,每个面庞。一个不经意按下了快门键,移开镜头忽然发现原来我还在出租屋里,手里是那台最新的胶片相机。
原来那里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