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篇文章让人印象深刻,那它肯定是有特别之处的。近来读了肖复兴的《白葫芦花》,奇妙的点在于它应该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是里面所提到的意象却好似文学上的特意安排。
读完之后让人意犹未尽,总觉得有些遗憾 。按下葫芦浮起瓢,就好像不得已要被裸露在外面难以掩饰的伤口,疼痛又难受。
故事很简单,就是记录了作者曾经的一个湖南籍的邻居老陈怀疑自己受到了妻子的背叛,知道作者算是一个文化人,就找作者去帮他写状子告自己的妻子。
老陈之所以那么气愤,一定要这么做是因为他有关键性的证据,他家床底下有一个箱子里装着别的男人给自己的妻子写的信,其中一封信里白纸黑字地写着孩子是另外那个男人的。
老陈咽不下这口气,特别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他已经和老婆闹离婚好几年了,但老婆不同意,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
作者受到老陈的再三邀请,在老陈家里了解到这些情况,不巧的是做“贼”正好被家主撞见,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位关键人物——老陈的妻子从外面回来了。
老陈送作者出门,老陈的女儿蹦蹦跳跳地向老陈跑了过来。在“小姑娘的身后,站着一位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我格外注意看了她一眼,长得挺俊俏的,是那种惹人怜爱的女人。”
“她的头顶是一个铺满绿叶的架子,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的叶子,在她的身上跳跃着斑斓的影子。”
作者又尴尬又心虚,再加上老陈媳妇一直朝着他笑,他便慌不择言地说:“开这么多的白花,这种的是什么呀?”老陈走过来说:“是葫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葫芦开花。满架的绿叶间,白色的葫芦花开得像一层雪,风吹过来,像是一群翻飞的白蝴蝶。”
这说明老陈的妻子长得确实漂亮,就如那白葫芦花一般抢眼,可她是有污点的吗?也未必,且听我细细道来。
在往后的日子里,老陈又跑去找过作者多次,坚持要离婚,这种事情作者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劝阻的,但最终没拗过老陈,帮其写了状子。老陈嫌作者写得力度不够,说这样到法院真的打起官司,赢得把握悬乎。
作者则趁机劝老陈,说你自己都觉得悬乎,干嘛那么绝情非要告你的老婆?仅凭一封信,也说明不了什么,你老婆长得那么漂亮,你也舍得不要了,给别人?而且你养了十来年的小闺女,也拱手让人?
老陈犹豫了……
这件事情就如同已经潜伏在他身上越来越严重的肝病,心情好的时候就平稳一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又吵又闹,逼着妻子要离婚,而作者已然成了这对夫妻的劝架使者。
有一次,他们的女儿又急冲冲地跑到作者家,作者以为老陈夫妇又吵起来了。原来小女孩是来邀请作者过去吃清炒葫芦的,那是作者人生中第一次吃这道菜,是老陈的妻子烧的,有种特别的味道,终生难忘。
因为作者本来以为葫芦只能用来观赏或者最多能做个瓢,不知道它还能吃。
后来老陈的病严重到常常要住院,每次看病都是老陈的妻子用平板车拉着他去的,路程很远,老陈的妻子不辞辛苦,没有怨言。那年冬天,老陈没有挺过去,走了。
老陈的妻子也决绝地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回湖南老家。临别时她特意过来找了一下作者,她说老陈找他告自己的事情,她都知道,她不怨老陈,她理解老陈的心情。吊诡的是她反问了作者一句:“这事你信吗?”
其实,她最后是来给作者送东西的,是老陈用半拉葫芦做成的瓢。那时候,自来水管在院子里,冬天冻了需要用开水浇一下,然后接水放到缸里,那个葫芦瓢在水缸里飘着。这一结尾也像诗一样,意境悠远。
为什么,为什么人总是特别在意次要的事情,在次要的事情里纠缠,白白地蹉跎了那么多时间?
若把老陈的妻子比作那惹眼的白葫芦花,老陈或许就应该做那个掉在藤下面低调的闷葫芦。因为作者明明在暗示老陈妻子是无辜的,不过是一些情感纠葛,可能并没有犯实质性的错误,而且从她的不愿意离婚和最后的决绝都能看出来。
老陈的妻子离开了,埋在地下的老陈也就像那只漂在水中的半拉葫芦瓢,永远地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