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张老师捧着一只果盘儿爬上三楼的时候，李拔牙正眉头紧锁地斜睨着手里的牌。与李拔牙一起走麻城的有花间巷大混混柳成风，一个左臂青龙，右臂白虎的大块头，三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黑色猫头T恤。另一个是工商所副所长方灰，瘦高个，戴一幅黑框儿近视镜。

坐在李拔牙对过的是治安大队的张队副，一个胖胖的小平头，穿白衬衫，黑裤子的中年汉子。

张老师从李拔牙直勾勾布满血丝的狼一样的双眼中，猜到李拔牙又输了不少，这己经是连续三天这样的神情。李拔牙点上一根烟，对站在旁边垂手拱立的张老师说，去，到柜上找晓红拿点钱！

阮晓红站在柜台的后面正啃咬着一只青苹果，她看了一眼从楼梯拐角处走来的穿一身青布西装的张老师，问了一句，楼上的，又输了？

张老师点点头，径自走到柜台前，说，从我的分红里再给他拿1000块。

阮晓红笑了笑，她又啃了一口青苹果，嚼得满口生香，说，老张，李拔牙的无底洞，你帮他填不了。我帮你纠正一下，这一千块还有昨天的两千，是从你股本里出的，李拔牙把自己的那份败光了，又开始噬食你，你心里可要有点儿数了！话都讲这儿了，你自己掂量吧！

张老师忧郁地望了一眼阮晓红涂满脂粉的脸，说，我知道！又说，晓红，你就不能劝劝他？

当张老师第三次出现在乌烟瘴气的牌桌前时，李拔牙面前的钞票已经所剩无几。他用手指挠挠头皮，开始骂人，忒么的，今晚上这手气？出门撞见鬼了？

李拔牙侧脸盯着张老师，说，快去，找阮晓红，再取两千！

张老师一脸茫然，站着没动。他说，李大夫，收手吧！已经动着俺股本了，这可是俺全家的身家性命！

少忒么罗嗦！李拔牙一下被激怒了，他伸展长臂，冲那三个人划了半个圆弧，说，瞧瞧我交的朋友，估不出俺李拔牙多少份量？

张老师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楼梯口传来皮鞋的铁掌擦磨台阶的声音，张老师消失在一团云烟之后。

一场秋雨，高大妮坐在门前的法桐树下，望着被雨水浸泡得零乱无章的落叶出神，这时候，她看到了张老师的自行车。

张老师随高大妮走进小超市，他先是叫了一包哈德门香烟，兀自点上一支，浓烟从他憔悴的脸上妖娆地飘过。张老师站在收银台前，停顿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对高大妮说，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高大妮并没有问张老师借钱的用处，她只是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张老师，您想借多少？

五千有吗？对，就借五千！张老师说。

我从西郊提货回来的时候，张老师已经走了，我只看到他马路上骑车留下的匆匆背影，然后消失在滚滚车流之中。

高大妮站在我旁边，拧开玻璃瓶子，喝了一口水，说，张老师来借走了五千块钱！

他借钱干什么？我有些诧异！我没问他！高大妮说。

秋后，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店门外的法桐icon树下有些许凉意，高大妮捧着玻璃杯子不停地喝水，我望着马路上穿梭的行人和车辆，一阵风吹过，掀起一片尘嚣。冬天正朝我们走来！我懒懒地说道。

高大妮对我无头无尾的话题显得漫不经心，这是个无心无肺的女人，她最近不知听谁说，每天保证喝八杯水。她信了，整天抱着一只玻璃杯子，不停地喝水！

李拔牙的出现令高大妮喝水的心情一下变得很糟糕，她怔怔地看着月光下那个阴冷的男人，正叼着一支香烟，乜斜着双眼，一身臭哄哄的汗臭味儿，仿佛半年没洗澡。

李拔牙在法桐树下拉过一把椅子，懒洋洋地坐下来，皮鞋搭在茶桌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我和高大妮都没搭理他。李拔牙挥挥手，对高大妮说，怎么着？高老板，做这么大买卖，就不舍得泡杯茶？

高大妮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店门，恰巧有几个青年买东西，高大妮忙着照顾客人去了。

我手里有桩生意，你可能听说了，就是花间巷的那个会所，从春天开业到现在，天天见现成银子，阮晓红、张老师都赚翻了。李拔牙压低声音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个股？

生意天天见银子，张老师会来借五千块钱？与李拔牙素无往来，有好买卖他会想着我们？我满腹疑问地思考李拔牙的话。

老同学，不瞒你说，我和大妮没本钱投！我强打起精神说道！

切！李拔牙冷冷一笑，说，谁不知道你和高大妮啊？开店这么多年，手里拿个十万八万还不玩儿似的？是真没有！我诚恳地说道！

算了，李拔牙说，机会给你了，你自己不把握，活该你受穷！这样吧，咱老同学一场，你拿个两万块，算我借你的，十分利，年底结息，怎么样？

高大妮泡了杯绿茶，放茶桌上，李拔牙收回两只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拧紧眉头说，温吞水，乏茶叶，糊弄鬼呢？

你爱喝不喝！高大妮没好气地说。

李大夫，想借咱两万块钱，我向高大妮汇报，咱家里有这么多钱吗？

有也不错！高大妮异常干脆地说！

李拔牙端起茶杯，牛饮似的灌下一口，漱漱嘴猛力喷出来，恶狠狠地说，老二呀，恁两口子忒么纯粹给我添堵啊？别给脸不要脸，上回要你约徐同学，你给我玩鬼儿，今儿找你挪俩钱儿，你驳我面子，看来，你俩是不想在这块地面上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