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时最是难熬，一站就是一个半小时。窗外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翻飞，像一群躁动不安的绿蝴蝶。我站在讲台旁边，目光从学生们的头顶掠过，落在教室的地砖上。那些方方正正的灰色瓷砖，一块接着一块，排列得整整齐齐。我的目光顺着砖缝游走，这条灰线笔直地向前延伸，穿过第三排同学的运动鞋，越过第五排同学的粉色书包带子，一直通向教室后门。门开着一条缝，走廊里的光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更亮的直线。我的目光就这样顺着砖缝，溜出了教室。走廊的墙砖是白色的，我的目光撞在墙角上，突然就折断了。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用铅笔在作业本上画直线的场景，尺子压着纸面，铅笔尖小心翼翼地移动，可最后总会留下几处颤抖的弯曲痕迹。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我注意到第四排的同学在偷偷擦汗，尽管开了空调，但他好像还是很怕热。第六排的男生把橡皮掰成了两半，一半滚到了地上，正好压在砖缝上。这些细微的动静让静止的时间有了裂痕。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地砖上的光影开始移动。那些笔直的砖缝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在呼吸。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流动监考的老师在巡查，她的影子从门缝里漏进来，斜斜地切断了地上的直线。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那些看似连贯的动作，其实是由无数个静止的瞬间组成的。

考试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窗外的一群麻雀。收完卷子去考务室，我路过走廊的窗前，广场和操场空无一人，只有篮球架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起初是笔直的，随着太阳西沉，会渐渐变得弯曲，最后消失在夜色里。就像我们以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回到办公室，我翻开记事本，发现昨天写的笔记上有一道红笔划痕。可能是批改作业时不小心留下的。这道意外的痕迹横贯整张纸页，让那些整齐的字显得不再那么完美，却莫名让人觉得真实。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特意放慢脚步，夕阳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几个放学的孩子追逐着跑过，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我突然明白，所谓直线，不过是我们在混沌中寻找秩序的一种执念。就像教室里的地砖缝，看似笔直规整，其实每一处接缝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