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至初春,大地尚有未化完的雪,却是寒风阵阵,空气中尽是冻结生命的寒冷。白日寒,夜里更寒。
马儿刨地里冒出的嫩草牙吃,也算安静。
女娃披狐裘,躺软毯,火堆前放着盛红鲤鱼的红瓷盆,那红鲤鱼抗议寒冷似的在瓷盆里扑通个没完,溅起无数晶莹的水花。
女娃看了虽焦急,却不敢伸出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小手暴露在寒风阵阵的空气中。祝由儿在红瓷盆旁插上四根树枝,盖上布袍。那红鲤鱼得庇护,寒风吹不到,渐渐安稳不动。
吴猴儿擦拭完铜环,在火堆旁瞧了瞧,又包好,收回怀里。虚机子盘腿打坐,对周围一切事物充耳不闻。祝由儿守夜,口中喷出白雾般的水汽,不时走动来抵抗寒冷。女娃紧缩在狐裘下,身心放松,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女娃变成红鲤鱼,在广阔的湖里游玩,不时跃出水面,扑通出一片水花。女娃又变成飞鸟遨游太空。女娃自己也分不清是鱼还是鸟儿,只知有时在飞翔般的游动,有时在游动般的飞翔。
女娃又梦到红鲤鱼在向自己说话,它张开嘴,女娃却听不清它的话语。女娃又梦到骑在红鲤鱼背上,在温暖的夜空中欢快的漫天游走。
女娃脸上挂着睡梦中喜悦的笑,醒来发现地上覆盖薄薄一层白雪,掀开狐裘,见火堆熄灭,冒着青烟。
卷起软毯、狐裘收进包裹里,掀开白袍,见鲤鱼还活着,面上一喜,端着红瓷盆上了马车,掰些糕点碎屑喂红鲤鱼,等待启程。
面上结霜的祝由儿身披白袍,维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吴猴儿哆嗦着脚,揉搓手臂取暖。虚机子见了吩咐吴猴儿替祝由儿揉搓身体,等祝由儿身体恢复过来。
吴猴儿唤醒祝由儿,祝由儿睁开眼,手脚冻得僵硬,动弹不得。睫毛尖上沾着些白霜点点,随着身体哆嗦而微微颤抖。待稍稍恢复些,吴猴儿便扶祝由儿坐上马车,驾驭马车前行。
天上又飘下雪来,马儿呼哧呼哧地直喷白霜水汽,寒风呼啸,夹带雪花刮着马儿、马车、吴猴儿、祝由儿。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快成两个雪人。吴猴儿轮换着手驾驭马车,祝由儿缩着脑袋,手插袖袍里。雪花袭上面来,即刻化成水,瞬息间又结成冰,顺着面上的薄冰屑缓缓滑下,逗留在下巴尖儿凝成了冰粒。
风雪不断袭来,渐渐覆盖面容成了一片雪白,只两鼻孔喷出白雾水汽,露出两只湿润的眼珠。望着漫天的雪花,祝由儿心头只想一件事:吃碗正宗麻辣羊肉粉丝汤,再美美的泡在温泉里睡个舒服觉。吴猴儿望了望天上的雪花,与祝由儿互视一眼,心思了然。
天地间雪花飞舞飘落,白茫茫一片,只有一辆马车缓缓行进,显得孤独寂寥。
女娃披狐裘护着红鲤鱼,挡下飘进马车里的雪花和刮来的寒风。两只小手躲在狐裘下,在膝盖上蹭来蹭去,焦急问道:“师父,倒春寒没这个冷法,都快冻成冰人。我家河南也没这个寒。师父,究竟还有几日回山门?”虚机子缓缓道:“不急,不急。”语气中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已上了路,后悔也没用,女娃不再言语,又使劲搓揉两条手臂。
祝由儿哆嗦着掏出怀里的馒头,张开嘴,灌进满口风雪,委屈的眼角滑出泪水,瞬间冻成盐粒子,又给冻得牙齿上下打颤,咬口馒头,硌得牙疼,祝由儿瞧了眼馒头,馒头毫发无损,连牙齿印也不曾留下,一气之下扔了馒头,手插袖袍里生闷气。吴猴儿见了想笑,嘴唇刚分开,寒风白雪便闯进来,噎得吴猴儿直咳嗽。
又行了一段,吴猴儿将缰绳递给祝由儿,伸手挡住嘴巴前的风雪,道:“由儿,该你驾马车。我得暖和暖和手。”祝由儿伸出藏在袖袍里的手欲接,好不容易才暖和的手刚一与寒风白雪打照面,温暖直接给寒风冷雪吸走,风雪打在手上便如覆盖上一层寒冰,惊得祝由儿直往回缩。吴猴儿见了,扬起马鞭,眼神示意再不接便打你个王八羔子。祝由儿无可奈何,接下缰绳,催马前行,一只手很快冻得通红,又转而发黑发紫。吴猴儿两手插袖袍里,倚在马车上打盹。
不知怎地,马忽然惊地直嘶鸣,猛喷鼻息,停在原地不安地踏马蹄。祝由儿不敢大意,身体前倾着瞄向前方雪中世界。不瞧不要紧,看清了直惊地三魂跑了一魂半,“有狼!”起初雪中冒出一头狼,接着三头,五头,九头的冒出来。
它们围着马车,目光凶狠残忍,嘶吼着露出尖利的牙齿。吴猴儿听见祝由儿一声惊叫,猛地睁眼,见狼群在前,惊地差点跌落。待坐稳,忙慌张地往怀里摸去。女娃听见“有狼”,吓得忙往虚机子怀里钻,差点打翻红瓷盆,红鲤鱼不安地在红瓷盆里来回游动。
祝由儿扫了眼腰间佩剑,心下稍安,可安定的心随着狼群逼近又重新七上八下了,给逼近的狼群吓的上下牙齿打架,颤抖着双唇,浑身哆嗦得更狠了。吴猴儿已掏出铜环护在胸前,见祝由儿不争气,寻回几分师兄该有的胆气怒视狼群,心中却因恐惧而浑身哆嗦着。虚机子拍了拍女娃的脑袋,安慰几句,出来与狼群打照面。
两人见师父虚机子出来,甚觉希望,如遇曙光,心下大定,浑身也不怎么哆嗦了,指着前面喊道:“师父,有狼。”虚机子点头,挥动拂尘,走下马车在马儿前站定。吴猴儿惦记师父安危,又不敢前去帮忙,车厢里女娃及身旁的祝由儿需要保护。
狼群张开利嘴,嘶吼地更厉害,两只前爪摩擦着雪地。左侧一头狼朝虚机子飞奔扑去,右侧的狼亦奔向虚机子。虚机子一拳击中那狼的鼻子,劲力震得狼哀嚎着仰面倒飞出去,又抬一脚直踢狼的脖颈,那狼给直接踢飞,其余狼群一拥而上。虚机子八卦拳一通使来,只简单的挥拳踢打,如寻常练功,狼群便哀嚎一片,飞出十步外。狼王见虚机子闲定不动,抬头狼嚎,转身奔走,狼群爬起,追随而去。
吴猴儿、祝由儿见师父三拳两脚打跑狼群,纷纷兴高采烈地拍起师父马屁来:“师父真厉害!”“师父真棒!”虚机子踏上马车,一边一记脑瓜,训道:“为师让你们平时勤练功,你们就是偷懒。若是照做,不至于吓得伸不开手脚。回山门后,早起贪黑打一年拳。懒惰一次,再加一年。”虚机子拂袖入车厢。祝由儿、吴猴儿愁眉苦脸地互相瞧一眼,有种难兄难弟的情谊萌生出来。
虚机子大声训斥道:“你们等着喝西北风?快驾马车!”吴猴儿忙应道:“是,师父。”刚回应师父,握了握手,发觉手里空空,瞥眼马背上的缰绳,一路顺着缰绳望来,见缰绳在祝由儿手里,忙推祝由儿,小声催促道:“快赶马车!”祝由儿惊醒过来,扬起长鞭就要落下,想起女娃的红鲤鱼在车厢里,拉了拉缰绳,驾得稳些,催促马儿快跑。马儿扬了扬蹄,小跑着行进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