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故乡。
大海是我的故乡。对我而言,大海不仅仅是一首歌,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是深刻的记忆,是生活和生命的组成部分。稻田里收获的稻谷,不能满足温饱;塗园里收获的番芋,还是不能解决温饱。即使冬春栽种越冬粮食,还是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家乡的父老乡亲,就经常走海里,到海塗上劳作,获取收入,以维持生计。
“走海里”,这是一个词语,意思是到海里劳作。那是一个夏天,天还没亮,我跟着母亲走海里,随行的有一群人。似乎是不约而同的,凌晨,大家都起床了,每个人打着一盏灯笼,默默地排成一支队伍,沿着小河向大海出发。在行进的过程中,队伍越来越长,发出亮光的灯笼好像一条绵延的长龙,向东游去,河水反射出黯淡的红色的光。到了东塘,天还是黑的,凭借着灯光,跨过堤坝,走到海塗上。那时大家都是赤脚的,从家里出来就赤着脚,到海里也是赤着脚,路上不会有玻璃或其他什么割脚的东西,海里也不会有。海塗上只有泥土,很少有其他杂质,没有玻璃碎片,没有石头,因此可以说是很干净的泥土,脚踩上去是很放心的。这时,海水已经退去,一片海塗裸露着,一片肥沃干净平整的泥土,靠近堤坝的几十米滩涂是比较硬的,不会没过脚背,而几十米以外,泥土就变软了,可以没到膝盖以下,这一片海塗的纵深大约有几百米。我们走到这里,就可以开始劳动了。
世界上大约没有比捡泥螺更简单的工作了。灯笼的亮光里,泥螺爬在海塗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随便一伸手就是一大把。泥螺在海塗上以极慢的速度爬行,就像是海里的蜗牛,随手拿来即可,既不吵也不闹。我弯腰捡了一会儿,小篓子里的泥螺越来越多,我直起身体,左右一看,一条由灯笼组成的长龙,北起鳌江入海口,南到巴曹港的长龙,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两头望不到边。这一景象,在我童年的记忆形成极其震撼的一幕,留在我的脑海里,直到今天。
这是我能够记得的第一次走海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