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安史之乱》 第二章:潜在危机之安禄山进京
艺凡:接前文,前文提到安禄山进京了。
易中天:安禄山是个混血儿,生父康某是粟特人,母亲阿史德则是突厥巫婆。她这个儿子由于是向战神轧荦山祈祷所得,所以叫禄山。又由于母亲改嫁突厥将军安延偃,所以姓安。他很聪明,通晓多种民族语言,曾经在大唐与突厥的边境贸易活动中充当掮客。当然,如果有机会,他们也不在乎干些偷鸡摸狗和顺手牵羊的勾当,直到因盗窃而被捕。
艺凡:那不完了?
易中天:决定他们生死的,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本应被乱棍打死的安禄山被张守珪放了。
艺凡:为啥放了呢?
易中天:因为他发现这伙毛贼虽然为非作歹,却也身强力壮,聪慧矫健,说不定是他镇守边疆克敌制胜的可用之才。于是,三十岁的安禄山和史思明成为张守珪帐下的敢死队员,靠着对地形地貌的熟悉和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为张守珪屡建战功。安禄山,也被张守珪收为养子。
艺凡:有编制了。
易中天:可惜那时的他还是年轻气盛,结果在一场战争中由于轻敌而导致全军覆没,张守珪也只好将其押解到京。玄宗皇帝却一看就明白了。将在外,不由帅。原本有着节制调度之权的张守珪,之所以没把这个败军之将就地正法,其实是舍不得,也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自己做。捡回一条性命的安禄山长了记性,他的人生也从此芝麻开花。后来,张守珪获罪贬官,安禄山却步步高升,并于天宝二年正月第一次见到了皇帝陛下。
艺凡:以什么身份见的皇帝?
易中天:平卢节度使。他清楚,无论自己官位多高,在大唐那些王公贵族眼里仍然是土包子,是尚未开化的戎狄和粗俗不堪的武夫。但,唯其如此,皇帝才会放心地把权力交给自己,就连嫉贤妒能的宰相李林甫也不设防。安禄山决定将装傻卖萌进行到底。
艺凡:都卖什么傻了?
易中天:天宝六载(747)正月,安禄山又一次觐见皇帝。这年他四十五岁,身体早已发福,据说光是肚子就重三百斤,然而跳起胡旋舞来却转动如陀螺。唐玄宗忍俊不禁,不由得半开玩笑地问:你这杂胡,肚子这么大,里面都装些什么?
安禄山一本正经地回答:全是赤胆忠心。
玄宗很高兴,让他见过太子。
安禄山却问:太子是什么官?
玄宗说:太子就是储君,朕百年之后的天下之主。
安禄山犹豫片刻,然后一脸真诚和无辜地跪下来说:我们胡人愚蠢,不懂中华礼仪。因此,长期以来,臣只知道有陛下,不知道有太子,真是该死,罪该万死!
艺凡:这时的安禄山已经兼任御史大夫,怎么可能连太子都不知道?
易中天:他太知道皇帝和宰相对太子李亨的态度,也很清楚玄宗最怕的是朝臣和边将与太子结党。因此,这不过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台戏,要说的台词也只有一句:臣只知有陛下。
艺凡:结果,太子很尴尬,皇帝很放心。
易中天:安禄山却得寸进尺,提出要认杨贵妃为干妈。这当然马上就得到了批准。以后每次进宫,他都是先拜贵妃,然后才拜皇帝。玄宗问:你这家伙如此这般,是何道理?
安禄山答:胡人都是先敬母亲,后敬父亲。
说这话时,也照样憨态可掬。
艺凡:杨玉环和安禄山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命定前缘。他们几乎在同一年登上历史舞台,又几乎同步地得到玄宗的宠爱,尽管最后要分道扬镳。
易中天:玄宗皇帝的恩宠却有着政治考量。由于继承北周宇文泰的关中本位政策,唐帝国的军事重心一直偏于西北。吐蕃的崛起和大食的东进,更是使他们无暇顾及华北和东北,尽管契丹和奚人也在骚扰帝国边境。这时,最好的选择便是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代理人,帮皇帝陛下和中央政府看守好被称为“河朔”的黄河以北地区。
艺凡:安禄山,和是人选。
易中天:表面上看,这个人选是合适的。我们知道,魏晋南北朝以来,河朔就一直是胡汉杂居之地,不但民风彪悍,而且情况复杂。朝廷派去的使臣,常常被当地人欺负或驱逐,就连张守珪这样的大将也感到头疼。安禄山,他比胡人还要胡人,比土匪还要土匪,还怕摆不平那些混混?
艺凡:何况安禄山又是忠诚的,至少曾经忠诚。玄宗皇帝甚至想不出他不忠诚的可能性和理由——安禄山没有强大的部落势力作为资本,自己反倒是他的再生父母和救命恩人。
易中天:安禄山也没有让皇帝失望。他总是不断送来对契丹和奚人作战的捷报。于是,安禄山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力也越来越大。他成为平卢、范阳以及河东三镇的节度使。平卢节度区治所营州,在今辽宁省朝阳市;范阳节度区治所幽州,在今北京市;河东节度区治所太原府,在今山西省太原市。
艺凡:这真是好大的地盘。那兵力呢?
易中天:至于三镇的兵力,加起来近二十万,占全国边防军的百分之四十,是中央军的两倍有余。
艺凡:谁还能说安禄山没有谋反的资本?就算过去没有,现在也有了。
易中天:但,有资本谋反,并不等于一定要反。因此,也有人说是被逼出来的。
艺凡:谁逼的?
易中天:他名义上的干舅舅、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且听下回分解,杨国忠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