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殉难记(二)空冀 第9章 无可奈何的选择

       多日来的疲惫与煎熬,压榨尽了穆凉雨所有的精力,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尤其是弟弟得病后,既要伴随其身旁照顾每一个夜晚,更要白天肩负寻找食物和药品的职责,即使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那时,原恺阳坚决地反对她与自己一起行动,想必是看出了自己早已精疲力竭。

       穆凉雨回忆起去据点的路上,坐在原恺阳的后车座时,竟然抑制不住困意,趴在他的背上打起了瞌睡,那时的感觉好惬意,尽管后来差点摔在了地上。她好想有个暖意的后背,能够撑起自己,而不用故作坚强。

       此刻,望着前面引路的原恺阳,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不知是漆黑的大厦内不绝于耳的哀鸣,还是自己真的被触动了心扉,亦或不过是吊桥效应的幻觉在迷惑着自己。

       在经过休息和补充食物后,穆凉雨感觉精神上爽多了,但身体的疲惫仍无法消去,此时只能尽力跟上他的步伐。

       原恺阳不时的回过头,看着她,像是担心随时会不见了的孩子似的。望见他的脸庞时,穆凉雨不禁微微地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你病了啊。”原恺阳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有些莫名。

       “瞎想什么呢,又没说你的脑子,你这样子,那么好的身体条件,走起路来却像个病痨鬼一样,是因为照顾你弟弟吧。”

       她“嗯”地回了一声。

       原恺阳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听了听动静,摇着头,退了回来。又是一条死路,穆凉雨计算着一次次尝试失败的次数,但又惊讶于他的冷静和耐心,当自己已是心急火燎时,他总是像一盆冰凉的水,浇灭她的躁动。

       这次他长呼了一口气,靠着墙就地坐下了。

       “我们出不去了吗?”她还是有点忧虑,害怕他会说出令人绝望的结果,但是他只是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你很坚强,很少见到你这样的女人。”他很坦率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

       “至少你没有惊慌失措。其实你心里也应该清楚,现在处境很糟糕。”他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我们被困住了?”

       “逃跑时,没考虑后果,三楼引入了太多的丧尸,随着时间尸群渐渐分散开了,我想尽办法堵住了一般的楼梯,但没想到安全通道,里面也令人意想不到的被占领了。”

       “接下来呢?”

       被蒙住镜头的手电筒射出微弱的光,她看到原恺阳那双半眯着的眼睛依然透着执着的目光。

       “你还信我?”

       “你说吧,怎么做?”

       “我说等到天亮再行动,你答应吗?”

       “我……”穆凉雨不理解他的想法,觉得他是在考验对他的信任。她心中纠结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转念一想起弟弟,顿时心就躁动了起来,按捺不住攥紧了拳头,却又不想违背他的意思。

       他应该是对的。穆凉雨提醒着自己。

       原恺阳顿了顿,果断地说:“你已经不适合这次行动了。”

       面对他如惊天霹雳的这句话,她但无法抑制住自己这喷薄而出的暴躁情绪:“你要把我送回去?你不能这样,我什么都答应你,都听你的,求求你了,不能再耽搁任何时间了,我们必须把药带回去,他在等我。”

       原恺阳看着她,眼神很温和,或许是种怜悯,他抓住了穆凉雨的手,缓缓地说:“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放下吧。”

       “放下什么?”她犹疑地注视着他。

       “接下来的,都交给我吧。”

       “我不理解。我能做什么?”

       “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在这里等我。”原恺阳将斧子按在了她的手上,“这绝不是轻视你,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有活下来的强悍。但很多事情不是光有勇敢和坚持就能解决的,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穆凉雨默默听着,心口像是灌满了水,这一路上,自己又做了什么,不听劝告,盲目地选择所谓的捷径,无谓的争吵,轻率的举动,如果不是他在保护自己,她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

       她木然地说:“我拖累你了?”

       “是的。”他的话很无情,很伤心,却很真实。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习惯了一个人的坚持,习惯了所有的事情自己扛,她接受不了,面对不了。如同委屈的孩子,渴望怜悯、同情,她徒劳地想从他目光找到一丝的动摇,但最终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是对的。

       穆凉雨提醒着自己。

       “选择,这是你必须要做的选择,一是继续恢复体力,等待到早上再行动,二是你留下,我一个人突围,找到药送回去后再来接你。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了你们姐弟。”

       穆凉雨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听着他的话。

       “留下来也是一场战斗,并不轻松,可能更残忍,没有依靠,孤独地在绝境中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能获救,这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下来,如果我不幸死了,你也可能会在这里像一只虫子一样孤独的死去,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祭奠你。”

       “我知道了。”穆凉雨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原恺阳将手电筒分给了她,还有食物和水,自己仅留了贴身的武器。

       “你没手电怎么找路。”

       原恺阳拿出了手机,摆了摆:“幸好它在。”

       “能抱一下我吗?”

       她知道这很些荒谬,更是不知廉耻,但是她渴望这个男人的拥抱带来的温暖,好让自己能够一个人面对冷寂、孤独、恐惧而永不放弃。他犹豫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熊抱。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再也遏制不住失控的泪水,多想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一起面对所有的恐惧、死亡,多么不想一个人留下,不要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能认识你真好。”穆凉雨哽咽地说。

       “谢谢。”

       原恺阳是攀着商厦连接通道外的广告钢架一层层跳下去的,穆凉雨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只有那钢架震动的声音依旧在耳边缭绕。那个男人走远了,这里只有她一个活着的人,鼓起精神,开始属于自己的战斗,寻找安身之处。

       ……

       尽管找不到出路,但是原恺阳将这层楼收拾得倒也干净,三层的丧尸上不来,四层以上也没有多少异样。偶尔几个漏网之鱼,只要避开躲起来,一时也能保护自己的安全。穆凉雨选择了一间服装店,将自己反锁在了更衣室里。

       她觉得自己被不可知的黑雾环绕着,只有这方寸之地才是唯一的容身之所,但是这薄薄的门板,好像随时会被击碎,不知何时一只腐烂的手会破门而入。

       她渐渐明白原恺阳所说的一个人战斗的残酷,不绝于耳的哀鸣不断折磨着自己的双耳,压迫着自己的神经,令她不敢有半分的懈怠,突忽其来的异响,会牵动其全身的肌肉和神经,产生近似抽搐的反应,令自己片刻不得安宁。莫说于睡觉,即使片刻的闭眼也是一种不可求的奢侈。

       沉溺于所有可能死亡方式的幻想,渐渐地连对弟弟的担心也被取代了,她想要对此羞愧,但是转瞬之际,恐惧又侵蚀着每一寸神经,像蛇毒一般令全身麻痹。她不敢动,哪怕一根手指,甚至连呼吸都想要省略掉,心跳声变得如鼓声一般震耳欲聋。时间变得近乎于无限,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它的流逝,这里没有光,没有变化,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她担心是否已经早上,担心原恺阳已经找来,但找不到自己怎么办,他会不会就此放弃,独自留下自己,她想要开门确认,却又不敢伸手触碰门栓,她感到门外一双双眼睛正盯着,只要有一条缝,就会引发一场嗜杀。

       她想起陈京唐所说的话,离开那里自己真的无法活下去,她开始怨恨,怨恨找上门来的原恺阳他们,带来了所谓的希望,如果不是他们,也许自己仍然平平安安地在苟延残喘,那些同伴们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是嘲讽,是讥笑,陈京唐呢,他也许不屑地在大笑自己愚蠢的背叛。

       她感到累了,大脑变得越来越麻木,连恐惧也离得遥远了。想起过去那么多年来,却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家族的梦想,父母的期待,自己不过是弟弟的附属品,从出生那时起,就是为了弟弟而准备的工具,读到初中就辍了学,她的生命中几乎就只有他,好不容易离开了家乡,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想要不同的生活,摆脱那令人作呕的命运,这有错吗?他为什么阴魂不散,一定要缠着自己,讨厌他叫姐姐的神情,厌恶他撒娇的做作,怨恨他极度的自我,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是他害了自己,如果没有他,父母会多爱自己一点,童年也会变得完美,能够上大学,风风光光的找份工作,找个好人家,就算是现在倒霉透顶,也不至于要沦落到这种境地,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最后,连思想也停止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店里的塑料模特,被忘却在蒙尘的角落,永远这样待下去也好,不要再受累了,就这样,永远的休息,休息了算了,不要再来烦她了。

       ……

       穆凉雨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忽远忽近,但自己怎么还是动不了呢?这只是自己的幻听,还是梦中的一幕荒谬演绎,原恺阳一定是忘了她了吧。

       ……

       身后的门被敲响了,传来了一声她梦寐以求的呼唤:“你在里边吗,我来了。”

       原恺阳。

       穆凉雨撑住凳子想要站起来,没想到两脚麻木,几乎站不住,她够着拉开了门栓,门被打开了。

       她仰头望去,两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映入了双眸。

       天亮了。

       “我看到你在门上留的字。”原恺阳扶起了她。

       “为什么现在才来?”她哭了出来。

       原恺阳沉重地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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