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虞清妩已换上一身靛青色男装,将长发高高束起。铜镜中映出一位俊秀少年,唯有眼角那颗泪痣太过惹眼。她取来一点脂粉将其遮掩,又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把匕首塞入靴筒。
"小姐,您真要独自去北疆?"青杏急得直搓手,"路途遥远,万一遇到危险..."
"裴风不是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吗?"虞清妩系紧斗篷,"我留书说去慈云寺静修七日,父亲不会起疑。"
青杏还想劝阻,虞清妩已推开后窗。晨雾弥漫中,一匹枣红马正等在后院小门外,马鞍上挂着行囊和长剑——都是裴风准备的。
"若七日后我未归,"虞清妩翻身上马,"将这封信交给父亲。"
马蹄声碎,虞清妩很快消失在晨雾中。她必须赶上裴玄瑾,问清龙鳞计划和囚印的真相。若她真是太子血脉,那么前世的一切悲剧,或许都另有隐情。
......
三日后,虞清妩已远离京城,进入北疆地界。沿途关卡越来越严,她不得不绕行山路。此刻她正穿行在一处狭窄的峡谷中,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只容一骑通过。
突然,后颈汗毛竖起。多年习武的直觉让虞清妩猛地俯身——
"嗖!"
一支箭擦着她的发髻飞过,深深钉入前方岩壁。箭尾刻着熟悉的龙鳞纹!
"有埋伏!"虞清妩拔剑在手,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嘶鸣一声,加速前冲。
箭雨接踵而至。虞清妩挥剑格挡,但峡谷太过狭窄,一支箭射中她左肩。剧痛瞬间蔓延,更可怕的是,锁骨下的囚印突然如被烙铁灼烧,疼痛比月圆之夜还要剧烈十倍!
"啊!"虞清妩痛得眼前发黑,几乎坠马。她强忍剧痛看向肩头的箭伤——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紫黑色,而箭杆上的龙鳞纹正泛着幽光。
毒箭!而且是专门针对囚印的奇毒!
虞清妩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策马冲出峡谷。身后追兵渐近,她拐入一处密林,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她跌跌撞撞下马,刚躲进庙内就瘫倒在地。
囚印的灼烧感已蔓延至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烈火炙烤。虞清妩撕开衣领,只见那印记已变成骇人的紫黑色,周围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最诡异的是,她似乎透过印记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军营大帐中,裴玄瑾正在部署作战,突然捂住胸口单膝跪地。鲜血从他指缝涌出,浸透玄色战袍。军医匆忙上前,却找不到伤口来源...
"裴...玄瑾..."虞清妩意识模糊地呢喃。她明白了,这毒素通过囚印连接,正在同时伤害他们两人!
视线越来越暗,最后的意识中,她听到庙门被撞开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虞清妩感到一股清凉从唇间流入喉咙。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裴...风?"
"虞小姐终于醒了。"裴风松了口气,"您中的毒很棘手,幸好国公留下的药方起了效果。"
虞清妩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农舍里,左肩伤口已被妥善包扎。锁骨下的囚印仍隐隐作痛,但灼烧感已减轻许多。
"裴玄瑾...他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
裴风神色复杂:"国公在军中也突然吐血昏迷,军医发现他血液中有与您相同的毒素。奇怪的是,他的胸前明明没有伤口,却不断渗血..."
虞清妩心头一震,挣扎着要起身:"我必须去见他!"
"不可!"裴风连忙阻拦,"刺杀您的人还在搜寻,而且..."他压低声音,"我们查出那批弓箭手是九皇子的人。"
"周景潇?"虞清妩瞳孔骤缩,"为什么?"
裴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收到的飞鸽传书。三皇子在朝堂上当众展示了一份先太子手谕,上面明确写着'吾女清妩'四字。"
虞清妩如遭雷击,手指颤抖着接过信笺。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确认自己身世时,仍如五雷轰顶。
"更麻烦的是,"裴风继续道,"九皇子当时也在场,他虽表面恭贺,但眼线回报,他回府后立即派人往北疆送了一封密信。"
虞清妩想起藏书阁里周景潇腰间那块龙鳞玉佩,和破庙杀手的标记。如果他是幕后黑手,那么前世虞家灭门...
"裴大人现在何处?"
"本应在北疆,但收到您遇刺的消息后,他连夜轻装简从往回赶。"裴风看了看窗外,"算脚程,明日能到河间府。"
虞清妩下定决心:"那我们也去河间府。"
......
河间府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座茶楼今日格外热闹。二楼正在举办文人雅集,才子们吟诗作对,好不风雅。
角落处,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公子"正独自品茶。虞清妩易容技术精妙,连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她来此是因为裴风打听到,今日有位致仕的老翰林会出席,此人当年曾在东宫任职,或许知道龙鳞计划的内情。
"听说镇国公裴大人昨日已到河间府。"邻桌的谈话声传入耳中,"不是去北疆平叛吗?怎的半道折返?"
"嘘,小点声。据说是为了追查刺杀镇北侯千金的凶手..."
虞清妩手中茶盏一颤。裴玄瑾果然提前回来了!她正思索如何与他联系,楼梯处突然一阵骚动。
几位华服公子簇拥着一人上楼来。那人一袭墨蓝长衫,面容冷峻如霜,不是裴玄瑾是谁?
虞清妩下意识低头,心跳如鼓。裴玄瑾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想必是毒素未清的缘故。他目不斜视地从她桌边走过,在雅集主座落座。
"今日有幸请到镇国公莅临,实乃我河间文坛之幸..."主办人谄媚地开场。
虞清妩无心听这些客套,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位姗姗来迟的老翰林身上。老者须发皆白,由童子搀扶着坐到裴玄瑾身旁。
雅集进行到一半,突然天降暴雨。众人移步内室继续,虞清妩趁机接近老翰林。
"老先生,晚生有一事请教。"她压低声音,"可曾听闻'龙鳞计划'?"
老翰林手一抖,茶水洒在衣襟上。他警惕地打量虞清妩:"阁下何人?为何问这个?"
"家父曾与先太子交好..."
"慎言!"老翰林急忙制止,四下张望后低声道,"此非谈话之地。明日卯时,城东土地庙见。"
虞清妩正要答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她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裴玄瑾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裴玄瑾声音平静,但虞清妩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翰林见状连忙借故离开。虞清妩骑虎难下,只得跟随裴玄瑾来到茶楼后一间僻静的雅室。
门刚关上,裴玄瑾就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倒下。
"你...!"虞清妩下意识上前搀扶,随即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慌忙缩回手。
裴玄瑾却苦笑一声:"清妩,你以为这点易容能骗过我吗?"
虞清妩愕然:"你早就认出我了?"
"从你进茶楼那一刻起。"裴玄瑾轻咳两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囚印之间的联系,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感知到你。"
屋外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棂。虞清妩沉默片刻,终于卸下伪装:"你的伤...还好吗?"
"无碍。"裴玄瑾用帕子拭去血迹,"倒是你,为何擅自离京?可知有多危险?"
虞清妩直视他的眼睛:"我要知道真相。关于我的身世,关于龙鳞计划,关于..."她轻触锁骨,"这个印记。"
裴玄瑾长叹一声,走到窗前。雨幕中,河间府的灯火朦胧如星。
"当年先太子确实是你生父。"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龙鳞计划是他为保护你而设的障眼法,让外界以为重要之物是一件宝物,而非一个女婴。"
"那虞家..."
"镇北侯是你养父,也是太子最信任的部下。"裴玄瑾转身,眼中满是痛楚,"前世我奉命保护你,却因行事不密,让九皇子一党发现了你的身份。他们灭虞家满门,又设计让我...亲手将你送入虎口。"
虞清妩如坠冰窟。所以前世的背叛,竟是为了保护她?
"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重生后才逐渐拼凑出真相。"裴玄瑾走近一步,"清妩,今生我发誓不会再让历史重演。囚印是我前世临终前所下,为的是跨越时空也能找到你、保护你。"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泪光。虞清妩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银戒——那是前世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你还留着..."
裴玄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转动戒指:"从未取下过,哪怕在...最后时刻。"
雨声中,两人相对无言。虞清妩心中坚冰开始松动。若他所言非虚,那么前世的悲剧,或许真的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我饿了。"她突然说,"想吃醉仙楼的桂花糕。"
裴玄瑾一怔,随即眼中浮现温柔之色:"你还是老习惯,紧张时就想吃甜食。"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这是只有前世虞清妩才知道的小习惯。
虞清妩心头一颤。这样私密的细节,他竟还记得...
"我去叫人准备。"裴玄瑾转身欲走,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
"裴玄瑾!"虞清妩再也顾不得伪装,上前扶住他。触碰的瞬间,锁骨下的囚印突然一阵温热,不再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安抚感。
裴玄瑾也感觉到了,他惊讶地看着她:"印记...你不再抗拒了?"
虞清妩没有回答,但扶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或许,是时候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