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银杏树开始簌簌落金之时,二楼那熟悉的缝纫机声,却已悄然沉寂了三天。
我紧攥着被荆棘划破的校服外套,站在楼梯转角,铁锈味的穿堂风拂过脖颈,带来丝丝凉意,也撩拨起心底那缕牵挂。以往这个时候,陈婆婆总会笑意盈盈地从老式饼干盒里,摸索出一颗薄荷糖来,那玻璃糖纸在她布满针眼的指间沙沙作响,似是奏响着独属于我们的温馨旋律。
“小满来啦。”她每次都是这般亲切地招呼着我,仿佛我每日的到访,于她而言,是一件无比惊喜的事儿。伴随着缝纫机踏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那银针就如同灵活的鱼儿,在斜纹布里自在游走。我嘴里含着沁凉的糖果,静静地看着阳光穿过她那灰白的发髻,而后在蓝印花布上,织就出一片片细碎而美好的光斑,那画面,至今回想起来,都满是温暖。
此刻,201室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幽幽地飘出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我凝望着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它盖着素白的麻布,机头金漆剥落之处,恰似褪了鳞的鱼,透着几分落寞。床头柜上摆着的青瓷碗里,半碗枇杷膏已然凝成了琥珀色,碗底沉着一片完整的银杏叶,似在静静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上周就央我去采的。”护士一边擦拭着心电图导联片,一边轻声说道,“说是要做叶脉书签,等入冬了送给常来补衣裳的孩子们呢。”说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守护着一个珍贵的秘密,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到我面前,“留给你的。”
我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信笺上压着十二枚银杏叶标本,那薄如蝉翼的叶肉里,脉络纤毫毕现,仿佛是凝固的金色血管,承载着无尽的心意。而最末那片叶子的背面,有着褪色的墨迹,写着:“小满啊,婆婆把秋天缝在布里了。”
暮色缓缓漫进窗棂,楼下传来沙沙的扫地声,似是岁月的脚步,轻轻浅浅。我将信封紧紧贴着胸口,闭上双眼,听见风掠过银杏树梢的轻响,那声音,宛如有人在温柔地翻动一沓陈年的花布,又似陈婆婆那不曾远去的关怀,萦绕在耳畔。
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总有一些平凡而真挚的情感,如同这秋日里的银杏叶,即便飘落,也会在岁月中留下金黄的印记,成为我们心底最珍贵、最温暖的珍藏,让我们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无论遭遇何种风雨,都能怀揣着这份美好,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