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例行要对各大功臣封赏,曹爽和司马懿两大辅臣更是恩及满门。曹芳年幼,便由郭太后做主,她是个没有多少主见的人,曹爽的族弟,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官爵便索性都任由曹爽、司马懿来抉择了。
司马昭听说大哥被封了中护军,还挺高兴的,念到自己却只是一个典农中郎将,就傻了眼。传旨的宦官一出门,他就找到了司马懿,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种田,司马懿看着他不答反问,我那日让你去处置依芳的事,却一直没见人,便让侯吉去打探打探,屋主说她被人接走了,你知道是谁么?
司马昭负着气没有回答,司马懿戳着他的脑袋说,是何驸马!
司马昭这倒是没有想到,皱起了眉,司马懿道,人到了他手里,八九不离十是准备送给曹爽的,你说说你这办的叫什么事?
司马昭道,儿子自有主张。
司马懿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可你有没有想过,依芳从小是在府里长大的,对咱们家的情况只怕比徽儿、元姬他们更熟悉,若是哪一天她倒戈相向,后果有多严重?
司马昭想了想,却肯定的道,她一直是呆在我身边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她是不会背叛我们的。
司马懿怒了,道,愚蠢!天真!
他指着司马昭喘着气,瞪着他道,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让你做典农中郎将是我的主意,你好好去田地里磨磨你的锐气和傲气,什么时候沉得住气了,真正睿智通透了,再给我回来!
司马昭憋了一肚子出门,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侯吉,侯吉哎哟哟了几声,眯着眼睛道,昭儿你这是上哪儿去,这么火急火燎的......
司马昭侧着头故意说给司马懿道,让我娘给我做几套粗布衣裳,明天就种田去!
司马昭不痛快,和卫瓘他们约着喝了好几天的酒。有日竟意外的收到了何宴的请帖,卫瓘、钟会不解,问他什么时候和何宴交上关系的。调笑他太尉是他爹,如今曹爽身边的红人又对他青眼有加,前途不可限量啊。
司马昭想到依芳曾给他递消息说让他小心何宴,心里便不由得冷笑,偏要去看看何宴摆的什么鸿门宴,要唱台什么戏。
卫瓘倒是提醒他,如果非去不可的话,要小心些,何宴擅做寒食散,吃了的人容易迷失心性。
去见何宴,他虽有心劝食,但司马昭早有准备,巧妙推脱了。酒倒是喝了不少,喝到最后两人脱衣解带,放浪形骸,抱作一团,互诉人生抑郁、壮志难酬,俨然是世间两两相惜的知己。
回来的路上,司马昭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却倚坐在石狮子脚下,望着漆黑的夜幕冷笑了起来。何宴在他跟前替司马懿抱不平,觉得一个典农中郎将委屈了他,真把他当傻子,看不出人心好歹么?他无非就是想要挑起他们司马家的野心,想要他们奋而争斗,很好啊。其实,他们虽然殊途,却是难得的同归了。
司马昭侧头看向宫城方向,如今曹爽和司马懿都算各得其所,所以可以相安无事,但,这样的和局却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担心曹爽在司马懿的隐忍退让下就此将相相和了,今日看来,曹爽身边有了何宴,他可以安心去耕田种地了。
司马师回来的路上看到司马昭醉倒在大街上,知道他不愿去做典农中郎将,心里烦闷,叹了口气,把他捡了回来。
夏侯徽知道这日夏侯玄带司马师要去给曹爽送见面礼,生怕他们吵起来,一直悬着心。司马师回来后,她打量着他的脸色,果然不虞,便又去厨房煮了一盏消热降火的凉茶,待到端了茶回房,谁料司马师见她一见他回来就出去,心里气闷躺下就睡了。
夏侯徽看他侧身向里,嘴里没喝凉茶都苦了。
零露见他们一场架吵成这样,不好说司马师,便只能不停的劝夏侯徽。夏侯徽真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两个人都想和好,但,许久不说话,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了。尤其是司马师领了职,去宫里值守,也不便经常回来。不用日日相对,两人都松了口气,心里一阵轻松后又是一阵怅惘。
好在这段时间兵祸未起,朝野肃清,一阵平静。连张春华都感叹,好久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话刚说过不久,何宴便撺掇着曹爽夺权,铲除司马懿,丁谧苦劝无功。曹爽便以天子印给司马懿下了一道封赏,提拔他为太傅,彻底架空了司马懿的权力。夺权不算,还在宫里安排了刀斧手,只等司马懿进宫谢恩,便摔杯为号,要将他斩杀在这大殿中。
张春华和柏灵筠、钟会见司马懿随宣旨的丁谧等人走了,明知是龙潭虎穴,却无计可施。这时,司马昭却一身泥泞的赶了回来。
司马师在宫中当值,司马伦还小,正是无人可用的时候,大家看到司马昭都大喜过望。
司马昭听说司马懿已经进宫去了,旁人不知道,何宴特地给他来报信时却说过,宫里刀斧手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一说完,瞅着张春华急乱的样子,便道,孙礼率部就在城门外,我去领他们进来把爹救出来!
张春华一听,果然说,好,赶紧去。
司马昭心里一喜,却听柏灵筠断然喝道,不行,这个时候领兵进宫等于谋逆叛主!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司马昭见她反对,便冷笑着问道,那爹就不救了?
柏灵筠没有被他激怒,道,大公子就在宫中当值,赶紧派人去给大公子去信,先拖延一二。宫中守卫最多的是司马门,现在是谁值守?
钟会立刻答道,是夏侯将军。
柏灵筠点了点头,对司马昭道,那就只能请二公子陪大夫人走这一趟了。
夏侯徽也没有想到突然就有了这样大的变故,让零露赶紧取了她的帷帽来,穿了靴子便紧赶着随司马昭出来。府门前侯吉却给她备的是马车,她看了侯吉一眼,道,牵马来。
侯吉道,您会骑马?
夏侯徽点了点头。
侯吉高兴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连连应了好几声,转身就去牵马。
司马昭闻言看了夏侯徽一眼,白纱后影影绰绰的露出她坚毅的神情,虽有焦急,却不似母亲那边无措,同样给人安定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柏灵筠工于心计的痕迹。那种赤诚的柔韧,大概就是一直吸引他的力量吧。
第一次和她骑马,司马昭才发现原来她的马上功夫这么厉害,原想落后半个马身护着她,但一挥鞭,他便知道是他想多了,不用他让,她也能跟他齐头并进。不愧是将门虎女。
守宫门的卫兵远远的便见两人疾驰而来,一个一袭水红长裙,一个一身青色长袍,在这灰石宫道上格外打眼。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卫兵拦住了去路,问,两位何事?
夏侯徽道,请中护军来,我有急事找他。
那卫兵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官职、腰牌、圣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夏侯徽撩开帷帽,道,我是中护军的妹妹,有军国要事求见。
卫兵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这才道,两位请随我来。
夏侯徽、司马昭随他进了宫门,见四周一片平静,都怕是静水流深,担心着父亲那边的情形,都锁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两步当一步走。
看到夏侯玄,领路的卫兵还在通报“将军,夫人求见,说是......”
司马昭便匆匆打断了他的话,急忙道,夏侯将军,我爹有危险!
夏侯玄却看向夏侯徽,问道,徽儿,怎么回事?
夏侯徽顾不得婉转,直截了当道,曹爽要害父亲,大哥,你快想想办法。
夏侯玄显然也不知情,大吃一惊,道,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后面有侍卫大声喝道,快,拦住他!快,把司马懿给我拦住!
三人望过去,正是司马懿牵着皇帝曹芳朝这边跑了过来!毕竟一个是年迈书生,一个金贵稚子,跑了一路,早没了气力,三两步间就被后面的甲兵追了上来,团团围住。
司马懿见状,立刻将曹芳抱到了怀里,挡在身前。
这时,曹爽也赶了过来,道,司马懿,看你往哪儿跑。说着便命众人动手。
众侍卫举起刀就要落下,司马师却领兵也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住手!住手!
说着一把推开围困司马懿的侍卫,朝着曹爽、丁谧、何宴等人道,谁敢动手!
司马昭夏侯徽还在司马门外,看着这情形哪里呆得住,急得跳脚,夏侯玄也见情势愈发不对,跟身后诸将道,跟我来!
司马昭夏侯徽也跟着跑了进去,站在司马懿身前。
曹爽指着司马懿对夏侯玄道,夏侯玄,司马懿挟持天子,快把他拿下!
夏侯玄望了众人一眼,对司马懿深鞠一躬,道,太傅,请放开天子。
这时候曹芳就是他的保命符,哪能光凭夏侯玄一句话说放就放呢?可是,不放,那就是以下犯上,有谋逆之心,人人得而诛之,夏侯玄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夏侯徽紧张的看着司马懿。
司马懿看着夏侯玄,把曹芳放了下来,却在紧紧拽住了他后面的衣服,没有放任他离开。众人又把心提了上去。局面陷入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