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当劳见闻
他,看起来十二三岁,也可能十四五岁,不能再大了。即便我对年龄,重量等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但我也不敢再往大了估算他的年龄了。目测一米五、六的身高,身体健壮、敦实。戴着一副老派知识分子的黑框眼镜。脖子上用系工牌的绳子挂着两个单薄的钥匙。一身干净的夏季校服,一双刚好可脚的黑色凉鞋。动作迅速、娴熟地周转在麦当劳各个桌位上。
我进来找了一个靠里面比较安静,并且有柱子遮挡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后,就点了一个套餐。由于抗糖,套餐里的饮料:可乐,我一直没动。薯条也一直没动。当我感觉有人坐在我对面时,我不悦地抬头没带任何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个孩子,也就不再计较。但是这个位置放上了我的电脑,又放上了我的餐盘,实在没有空间放下他的什么东西了。其他空的桌位很多,他为什么选择坐这里?我纳闷,我不喜欢被打扰。我背着电脑来,打算吃点儿东西就开始干活。不过,就在我抬头极其短暂地看了他一眼,我居然看到了一副微笑、慈祥、耐心的表情,在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脸上看出了一副这样的表情,我有点儿差异。
我还在差异中,一位服务员走过来,压着劲儿地温言温语对他说:“小朋友,姐姐在工作,你别打扰,来,坐到空的桌位上去。”我很感谢服务员的贴心,向她投去微笑、感谢的目光。服务员就迎着我的目光直接说:“小姐姐,抱歉,打扰你一下,最好先就餐,再忙工作。这个小朋友看到顾客有剩下的食物和饮料会直接拿来吃、喝。这里都是摄像头和顾客,我们也不敢直接赶他,但也不想他影响顾客就餐,就挨个提醒一下。”听她无可奈何地提醒完,我知道这个男孩为什么坐到我对面了。我没敢看他,用手把可乐和薯条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说:这两个我没动过,你要是需要,就拿去吧。”他迅速伸手,一手可乐,一手薯条,开心地说:“谢谢姐姐。”还是个礼貌的孩子。
事情到了这里,我会很快就忘记这件事,这个男孩。但是,我还坐在麦当劳,我还需要坐在这里半天,直到把我的事情做完。
就在我目光锁定电脑屏幕,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飞针走线”缝制出一串串文字和画出一幅幅图时,我的耳边不断被迫传入服务员的声音:
小朋友,你爸妈呢?你中午没吃饭吗?你没有人养你吗?---没人养。其他听不清他都是怎么回答了。
宝宝,你怎么抢弟弟妹妹的食物吃?---我没有抢,是他们吃饱了,不吃了。
小朋友,你不能这样盯着人家吃东西,刚才柜台已经免费给你一个汉堡了,你也吃了不少顾客的食物了,你不是饿,你不能这样!这样不礼貌。
小朋友,那个冰淇淋你不能再吃,那是别人吃剩下的,这样不卫生。
小朋友,你再这样,我们就让警察叔叔来把你带走。
......
当我把邮件刷完,回完,做完一个紧急的PPT后,那个小男孩还在麦当劳。我靠在柱子上休息一会儿时看他打游击式“扫盘“。之所以说”扫盘“,是他从一个桌位游走到另外一个有食物的桌位上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准狠地抓起食物吞食的速度也太惊人。服务员小哥哥小姐姐们都得跟他竞速比赛来收盘,但好几次,都次次落后于他。
你看他,他观察到哪一桌会剩下食物,就会坐到那一桌附近,面带微笑地盯着别人,当别人一走,他就迅速横围到那个位置,拿着别人剩下的食物和饮料张口大塞大灌,一点儿不迟疑,不嫌弃、不手软。随后速到的服务员很耐心地重复喊着:宝宝,你不能吃,这不卫生。说着,抢下他手里的食物,走向垃圾桶丢进去。嘴里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他这样在店里抢别人吃剩的东西要是被拍到传到网上,事儿就大了。那个男孩,被夺了食物,一点儿不脑、也不怒。立刻把目光投向别处,闪游到别处。这闪游的功夫跟段誉的凌波微步有得一拼。牛皮糖一样在店里各处粘,还跟每个赶他的服务员聊天,周旋。也同样跟个牛皮糖一样把各人对他的说辞态度原封不动弹回。
或是客人有吃好有剩还没有打算走,他就直接做到别人对面,屁股在椅子上旋转佯装不是打剩食的主意。可是但凡客人稍不注意,他又迅速囊入口中。他的战术很灵活。小女孩单独用餐,他拿着麦当劳装薯条的盒子像玩魔术一样引逗小女孩的注意,而他的眼睛始终围绕他们面前的食物。服务员又得来告诉小女孩,不要理他之类善意劝告。实在无缝可用,就换了目标。三个小朋友,比小女孩还小的小朋友围着一个圆桌在吃喝。他像大哥哥一样搬个凳子坐过去加入,其实是捣乱。搞乱食物,小朋友不吃,正好是他的。服务员不得不过来一边“照顾”这一桌一边:宝宝长,宝宝短的劝离,劝赶。三个小朋友都逃离他,避免和他正面,嘴里骂着:真恶心…他不理会,逶迤着游开,服务员也尾随他离开。但,不到三分钟,他又在三个小朋友旁席地而坐,像回到熟悉地方,熟悉的伙伴身边一样安然自若。
这店里,他跟每个人都自来熟似的,都能跟人家聊几句,并且一直一副牛皮糖式的微笑,耐心。谁说的再大声,再厉害,他都不恼,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一层不变的微笑和耐心。充分领会和坐到了‘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十二三岁,或者十四五岁,一个抽条儿、拔节成长的年龄,一个郁郁葱葱、朝气蓬勃的年龄。是他给麦当劳加了滤镜,还是生活给他蒙了尘,打了霜?长他几岁的我,只敢把短暂的观察和听闻码字在这里,却胆小如鼠地不敢妄评。长了几岁的人知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长了几岁的人更懂得:“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