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家庭治疗师萨提亚说,人们面对压力的时候有四种常见的应对方式:讨好,指责,超理智,打岔。其中讨好在人群中的占比最高,达到半数,我就是其中一个。
是的,我是一个习惯于讨好的人,而且由来已久。按照《幸福的真相》中的相关知识,“应对方式—心智策略—人生脚本”从身体到灵魂从外在到内在直接决定了一个人活着的样子。
当应对方式是讨好模式时,那更深层的心智策略是什么呢?是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被动地等着爸爸妈妈等着所有人主动来爱我,我不够好,但我对此无能为力,除了讨好别人讨好全世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再深一层,这种无效单一心智策略下的人生脚本又是怎样的呢?“一个不被欢迎的小女孩”剧本。是的,我是个女孩,我并不被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欢迎,你们不喜欢我是我的错,我是个女孩,但我对此又无能为力。
这一切层层深入像刻刀一样雕刻出了我的样子:自卑是我的底色,讨好是我的习性,努力优秀是我无声又激烈的抗争。
狄金森说过:“如果我不曾经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如果我不曾对自己的生命好奇也就罢了,当我因为好奇走进心理学看见更广阔的生命真相,我也就看见了自己的讨好模式,看见一个习性而不能让它消失不见,我因此更加痛苦。
这份痛苦在提醒我:我并没有真正地看明白我的讨好。这不免让我想起凉鞋的故事来:赶集回来的妈妈只给大弟弟买了一双新凉鞋,却没有我的份儿。我明明内心如此强烈渴望一双新凉鞋,可在一句弱弱表达遭到拒绝后,我就选择了沉默不语。我用沉默不语讨好着妈妈,我爱妈妈,我不想给妈妈添麻烦!
这种“我是为你好”的底层逻辑会让讨好的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清白感和道德优越感:看吧,我是最乖的那一个,我是最懂事的那一个,我是最为你好的那一个!比起在人群中第二大占比的指责模式,讨好的人更容易给人一种“好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所谓的好感觉吧,讨好才会成为人群中占比最多的应对方式。
可是,讨好真的好吗?
首先,对我自己而言,并不好。我在八九岁的那一刻,没有做自己,不为自己发声,把对一双新凉鞋的渴望压抑到了内心深处,可是它并没有消失啊,几十年后的今天,它依然会偶尔从身体里溜达出来偷偷给我一拳。对我自己而言,我的讨好并没有让我感觉更好,恰恰相反,我反而感觉更不好了,而且这种更不好的感觉如影随形,从没离开过我。从此以后,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忽略自己感受到那个人,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不好的那个人。
对妈妈而言,同样的不好。我没有为自己的心情发声,我没有如实地表达自己对一双新凉鞋的强烈渴望,我妈妈也因此失去了一次成长为更智慧妈妈的机会: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她并没有机会去重新考虑如何更好地平衡妈妈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她也就没有机会去表达对孩子的一份歉意,她的孩子也因此没有机会在这件事上更早达成和解。我的讨好让妈妈失去了一次变得更好的机会,我的讨好拉大了我和妈妈心的距离,我沉默不语的同时选择了对妈妈关起心门。
如此看来,讨好不仅算不上好,而且容易两败俱伤:讨好是一种对他人的纵容,而非成全!讨好是一种对自己的伤害,而非成长!讨好的清白感是一种错觉,讨好的道德优越感是一种自我欺瞒。
更进一步说,讨好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不作为,不负责任:我明明可以为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又哭又嚎的,但是我没有;我明明可以为自己争取和弟弟平等的权利而撒泼打滚的,但是我没有;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落痛苦而无动于衷,我讨好全世界,却唯独不讨好我自己!其实,讨好的底色是深深的自卑。
既然如此,讨好就会变成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缺点,这是真的吗?
其实并非如此。依稀记得四五岁的时候,饭桌上我拿起难以下咽的窝头往嘴里塞,妈妈在饭桌的另一边教训她怀里的弟弟说“看看你姐多乖,不像你就知道拿馒头吃”,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妈妈的看见和爱,我觉得为了这份妈妈的看见和爱,吃再难吃的窝头也值了!讨好,曾经让我邂逅过妈妈温暖的看见和爱,感觉她的爱并不曾因为弟弟的到来而消失不见。只是,斗转星移,讨好模式在妈妈那里渐渐变成了寻常物,她错以为她的大闺女真的很独立能干已经不需要妈妈的看见和爱了。我只会讨好这一招,却找不到更多更灵活的模式来丰富自己,我黔驴技穷,但我却习以为常。
感谢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在没有大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一个姐姐迎接一个新生命到来的时候,自动选择了讨好模式来应对家庭成员的重大变化,来度过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她已经做的很棒了,难道不是吗?
四五岁的小女孩,八九岁的小女孩,我就是长大后的你呀,你没吃够的白面馒头我会让你吃个够!你没被妈妈抱够的感觉我会让你感受个够!你没穿到脚上的凉鞋我有能力让你穿个够!你没有被照顾到的情绪我有能力替你照顾好!爸妈老了,很多往事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做你的爸爸妈妈,替他们照顾好他们最心爱的女儿,我愿意用全心全意讨好他们女儿的方式去继续讨好他们!
讨好无罪——当我把所有讨好别人的精力收回来讨好自己的时候——我和讨好已经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