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天纵行者》|第二十一章 互诉身世

两个半日后,过了黄昏时分,叶凝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暮彩澜面前,此时他已经换回一身巽幽盟的打扮。

暮彩澜见着叶凝绮归来,说道:”你回来啦!?你要办的事情可都还顺利?

叶凝绮躬身行礼道:”让姑娘挂心了,总算一切都已安顿好。

暮彩澜摇了摇手道:”挂心是没有,只是真有点怕你死在半途回不来了。

暮彩澜语气一顿,往山洞外瞧了瞧,说道:”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我们明日再上路好了,想你这一趟风尘仆仆,大概也没怎么休息过,今晚就好好歇息个足,明早再开始赶路!”

叶凝绮见暮彩澜虽然说话态度始终平淡,但言词间倒是对自己颇为体谅,心中感激,对于眼前这个高傲的少女不觉多添了几分好感。

此时暮彩澜在山洞中升了火,跟着坐在火堆旁拿出了干粮啃食,但见叶凝绮坐在前方一直向自己望将过来。

暮彩澜道:”怎么?你又没吃饭了?”

叶凝绮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我回来前已经吃过东西了。

暮彩澜道:”那你一直看着我干麻?”

叶凝绮有些吞吐道:”我是在想...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加入巽幽盟呢?”

暮彩澜听叶凝绮说自己”年纪轻轻”,知晓是那日在威风寨时面具被胡正魁给打落,让窗外的叶凝绮见着了自己的少女面容。

暮彩澜内心一窘,提高声调道:”年纪轻轻又怎样?我的能力够就好,那些大哥大叔们办起事来未必强得过我!”

叶凝绮急忙摇手道:”如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感到不解,为何你这么年轻就加入了巽幽盟?你在外头没有家人吗?”

叶凝绮在威风寨中见过暮彩澜的面容,推测她年岁还小过自己,但平日说起话来尽是一副已在巽幽盟待上许久的语气,那么推想暮彩澜加入巽幽盟时的年纪,可能才十三、四岁,甚或更小年纪。

叶凝绮心中不禁一阵好奇,一个好好的女孩儿,怎么会进入巽幽盟这样一个组织呢?

暮彩澜道:"怎么?你对我的出身有兴趣?’

叶凝绮点头道:”姑娘是我在巽幽盟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确实想要多了解一些姑娘的事。

暮彩澜摇头道:”朋友?你好像有些搞错了,巽幽盟这组织不是拿来交朋友的。巽幽盟彼此之间是从不探问对方来历的,更别说要去了解对方。因为,知道对方的出身,对于任务的达成,是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就不必费这个神了。

叶凝绮闻言黯然道:”是这样吗?姑娘不愿意..不愿意作我的朋友吗?’

暮彩澜奇道:”你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交不交我这个朋友,对你来讲有这么重要?

叶凝绮用着有些哀伤的语气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因为有他鼓励我,我才能度过一段艰苦的日子,那段日子虽然每天都很疲累,但是总有个人能常常跟自己谈天,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后来那位朋友死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三年,其实这三年我每日只是练功,并未做上什么辛苦工作,负担原该是轻松多了,但是因为心里头实在寂寞,这日子比起之前,反倒难熬得多。所以..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再交到一个朋友..!

暮彩澜见叶凝绮说得哀戚,内心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语气转为和缓道:”你别说得这么惨,好像我不当你的朋友你日子过不下去一样,不然..不然你想知道有关我的什么事呢?”

叶凝绮见暮彩澜态度有些松动,心里一阵开心,微笑道:”任何事都好阿!不然..就从姑娘为何加入巽幽盟讲起好了。

暮彩澜陷入一阵沉默,心里犹豫到底要不要和叶凝绮说起有关自己的事。

暮彩澜加入巽幽盟已有几年了,前前后后和许多的巽幽盟成员同出过任务,就没一个人问起有关自己的事过,这个叶凝绮认识自己才不过几天,就想挖自己的底,自己是该告诉他吗?

若换做了别人,暮彩澜肯定是不说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有些不同,叶凝绮刚刚那一副黯然的模样,竟让暮彩澜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好像不跟他说还是自己错了似的?

暮彩澜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叶凝绮这样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歪着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好吧!居然你对我的出身这么有兴趣,我可以答应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先跟我说一说有关你的来历,而且我们必须立誓,不得对他人透露有关彼此的事。

你若愿意遵守,我们便击掌立约,如有违者,天打雷劈。

暮彩澜对于叶凝绮这个人的身世背景,其实心里也早生出了好奇,只是原先并没打算开口探询,现下既然叶凝绮想要了解自己的出身,那么暮彩澜索性便要求了以叶凝绮的来历作为交换。

叶凝绮其实不是很懂”击掌立约”这种江湖规矩,但听暮彩澜连”天打雷劈”这四个字都端出来了,便知这是要立下重誓的意思。

叶凝绮心道:”也好,师父曾说不希望我的来历为人所知。这夏姑娘性子这么硬,她既然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代表她绝不会把我的事泄漏出去。

叶凝绮点头道:”只要你答应不说,我的事也都可以告诉你。

暮彩澜举起了右手掌,说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叶凝绮也把右手掌一举,向着暮彩澜右掌正面一击,面露微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叶凝绮跟着便对暮彩澜说起有关自己的出身来历,从自己一家原本隐居在云门山为农开始,到黑衣人突然出现杀了父母、而自己被路过的傲穹所救带来了苍冥教,再到自己于明月寨中结识阿禾、亲手把阿禾打死,最后是接受傲穹传授武功的那三年岁月。

暮彩澜愈听心中惊奇愈盛,没想到这叶凝绮的遭遇居然是这样的波折,无怪乎造就出他性格上全然不同的两面,而且叶凝绮居然能获得傲穹亲传神功!?暮彩澜听到此处时已惊讶到几乎瞠目结舌的地步。

叶凝绮问道:”你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我的遭遇这么不可置信吗?”

暮彩澜定了定神,说道:”苍冥教人,哪一个身上不是有着曲折离奇的故事?你的遭遇虽然奇特,却还不至于吓倒我。我最不能相信的是,教主居然会肯传你阴阳神诀!?"

叶凝绮点头道:”是阿!教主会愿意把一身绝世武功传给我,我内心也是有点受宠若惊!师父他..他真的对我很好..”

言及此处,回想起自己负伤那段时日傲穹对自己的百般照料,叶凝绮胸中升起一股温暖,内心不禁一阵遥想:”多日不见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可安好?”

暮彩澜道:”看来教主很器重你!我一直以为,教主的神功,只有可能传给他的儿子。不过,他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话到最后,暮彩澜的面容现出了一抹忧伤。

叶凝绮道:”说到这个,我想请问姑娘,对于教主一家的事,曾听人说起过多少?我只知道师父的妻儿丧命在五年前的一场变故中,却从来不明白那是怎样一回事,师父几乎不太说起自己的事,我实在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叶凝绮初拜傲穹为师时,不过是想要习得他的绝世武功,对于傲穹此人的过往并无太大好奇,但现今师徒二人之间已经产生有如家人般的情感,那叶凝绮对有关傲穹这人的一切,自然是大大感兴趣了。

只见暮彩澜面色一暗,叹了一口气道:”听说?不..我不是听别人说的。对于教主一家的情形,我多是亲身了解来的。

叶凝绮奇道:”亲身了解?姑娘与师父一家十分熟悉吗?’

暮彩澜道:”你不是问起我的出身吗?我这就一并告诉你了。

暮彩澜顿了一顿,清了清喉咙,悠悠道来: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人家,家里没什么钱却有着一堆孩子,为求温饱,我父母把家中女孩儿一个一个都送走了,在我之前,已经送走了三个妹妹,我知道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我八岁那年的某一日,几十位苍冥教人来到镇上,说要寻求几名女子入到教中为婢,我的父母闻言大喜,之前女儿都是白白送给人家,这下将女儿交给苍冥教人,还能换得一些银两,于是我母亲带着我到了苍冥教人面前,说要让我入教为婢。

负责之人对我母亲说,他们要的是成年女子,不要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儿,还要劳他们费心训练,当下便要把我母亲赶走。

这时,傲穹教主却出现了,他阻止了那个负责之人的驱赶动作,走到了我面前,低下头来对我说道“小姑娘,你想来我们苍冥教里吗?”。

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爹娘一心想送我走,我若入了苍冥教,便能让家里好过点、爹娘开心些。

于是我答道:“我十分愿意加入苍冥教,只是我年纪还小,不懂的事很多,不过只要有人愿意教我,我一定用心去学,尽上全力把事情作得又快又好。”

傲穹教主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想让你入到教中,并非真要当做婢女使唤,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辛苦工作。我只是希望,你能和一个年龄和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作朋友,只需要陪他说话、陪他读书、陪他游戏,这样就可以了。如此,可愿意?”

我一听,心想有这么好事,不要我做粗重工作,只要我陪在一个男孩身边就好,自然是用力地点头答应了。

于是,我入了苍冥教,跟着教主来到了“独逸居”中的宅院,在那儿我见着了夫人与少主。

当时我便明白,教主所说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教主一直以来把他妻儿安置在“独逸居”这片禁地中,只允许少数人进入,这些获准进入的人,除了教主、护法、神医外,就是一些伺候夫人与少主的婢女。

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与少主年纪相近的,所以少主从小就孤孤单单,连个可以谈天的朋友也没有。

教主见他儿子因为长年寂寞,个性变得极为孤僻,便有了给他找一个玩伴的念头,当教主在镇上见着我时,便觉得我也许是适合人选。

后来,我就成了“独逸居”宅院的婢女之一。

其实说是婢女也算不太上,一如教主事先言明的,我并不需做什么辛苦工作,那些繁重的事情都有那些大姐姐帮忙打理了,我唯一重要的工作,就是一直陪在少主身边,当他的朋友。

本来少主还不太理我,我也不强求,只是一直站在他身边,时间一久,他终于肯跟我说上话,到了后来,他还会讲故事、说笑话给我听,最后甚至常拉着我玩起游戏来。

我和少主愈来愈亲近,和夫人也慢慢熟捻了起来,原本我是和其他婢女一起住在教中房舍,白天才进入“独逸居”里工作,夫人却希望我住进“独逸居”的宅院中,和他们母子一起生活。

我当然是很乐意阿,夫人和少主都对我那么好,所以在征得了教主的同意后,我便搬入了宅院,和夫人及少主一起生活了两年。

说到此处,暮彩澜话声一顿,眼角泛起了泪光,语气一转,带着浓浓哀伤续道:“那两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我心里多么希望,能永远..永远和他们在一块儿....

可是,好景不常……

五年前的一晚,夫人和少主突然从居住的宅院里失了踪,我虽然和他们同住一起,却完全不了解他们是如何离开的,离开后又是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宅院里枯等,等着他们平安归来。可是等到的,却是悲伤的消息。

当年,苍冥教向中原武林各大派宣战,胜负还未分,教主却抱着夫人的尸首从翼云峰上走了下来,下令要众人退兵。

大家只知道夫人死了,少主不知去向,没人知道当时翼云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教主不说,也没人敢问。

我也什么都不敢问,只是依旧每日在宅院里等着..等着少主回来,我一直都相信...相信他会回来.

暮彩澜话到此处,语声已经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两行清泪轻轻地滑落了她的面颊,圆润的泪珠在一旁燃得正炽的火光映照下,微微闪动着晶莹的红芒。

叶凝绮见着此景,内心着实惊讶不已,自他认识暮彩澜以来,一直感觉她是个孤傲的姑娘,面容始终冷漠话声始终平淡,似乎对于自身以外的一切物事皆无太大兴趣,唯有在威风寨后方山坡乘着木板迎风横野时,这才难得见着她灿烂的笑靥,之后回程路上却又立时回复了她原先孤高的神色。

叶凝绮心中明了,暮彩澜是个不喜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之人,想不到此刻她说起夫人与少主之事,神情语态居然是毫无掩藏地表现出了深沉悲痛,尤其是说到少主李逸时,更是难忍心伤、珠泪连下,一点儿都不像叶凝绮之前所认识的暮彩澜。

叶凝绮心中不禁猜想:这苍冥教的少主李逸,定是暮彩澜心里头十分重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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