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黑人同学(短篇小说)

(小说主旨:是谁毁掉我们的)


蔡教授找付梅。教授是个瘸子,拄着一根手杖,说:“这几天看见付梅了吗?”我七天没看见了。梅子是校花,仙仙地,一出现就是风景。蔡教授是我馆内咖啡的崇拜者,说:“梅子和托托的事儿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满校园黑小孩那天把我吓一跳,像异族入侵了。十八九和二十出头的黑小孩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他们都是非洲孔子学院的学生,考了中文“托福”,来中国上学了。中国学生好像并不喜欢他们,又很快和他们成了朋友。走在街上,你身边有个外国人,有点儿牛。爱喝咖啡的李教授和我说:“这是种崇洋媚外。”好像是,中国人对外国人比对自己人要好。我笑,说:“礼仪之邦。”李教授说话直接,有时候难听,说:“奴才。”我在世界各地干个体户,回国在大学里开了个咖啡馆。很多国家的大学,外国人多,原则对谁都一样。

大多数非洲小孩都低调,初来乍到都这样。托托喜欢梅子。学校搞“一帮一,一对红”,黑小孩学校给安排专属的大陆辅导生,都是异性帮辅。梅子是托托的辅导生。他俩来喝咖啡。托托是黑男孩里很帅的,没肚子,身材棒,个子不矮。托托瞅梅子的眼神里有东西。我三十了,能看出端倪。梅子发现我看她和托托了。梅子自己来时说:“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托托是一对儿?”梅子找我学过牛津英语的发音,我们能谈些私密的事儿。我说了我想的:“托托喜欢你。”梅子表情显示她知道,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办。现在的女学生开放的厉害,大学像两性游乐场。梅子可能不这样。我是想,梅子太漂亮了,一个女孩要是觉得她属于国王,会矜持。托托就是国王,我后来知道的,他是酋长的儿子,会继承酋长的王位。

蔡教授喝了咖啡说:“我担心梅子。”他表情和眼神带给我不好的感觉:梅子会出事儿。我找了托托,他也在找梅子。我问了他俩的事儿。托托笑,点了头,说:“我有时候不了解她。...”托托用了个词儿形容他和梅子的关系:若即若离。大陆女孩是这样,他们和黑人男生在一起乐和。黑人钱来得容易,足够支出,都很大方,这就完成了供给和需求。问题也有,某种传染病弥漫。李教授说:“这就像引进俄罗斯瘟疫猪肉。”我说学校可以呼吁一下,叫大家注意。李教授很不屑,有些知识分子是这样的,看不惯的事儿太多,又改变不了什么,就愤愤不平,说:“呼吁学生们行乐时戴避孕套?”我没话说了。

庞大海和托托是朋友,他俩都爱喝啤酒。东方人肌肉密度天生低,庞大海啤酒肚起来了,有了个外号:胖子。他来喝咖啡。托托没和他一起,我问托托怎么没来。胖子说:“叫爱情害了,他找梅子找疯了。找梅子去了。”大学的咖啡馆不忌烟,女孩抽烟的不少。抽烟、喝咖啡,胡说八道,是小孩们的乐子。我说:“梅子会去哪儿,回家了?没问问?”胖子说不好问,万一没回去,梅子家知道了得着急。胖子说了句英语:现在动辄人就失踪了。莉迪亚进来了,她是黑小孩的学生会的主席,说:“胖子,你知道梅子是怎么会事儿啊?”大家都找梅子,莉迪亚才知道。胖子说他也不知道。莉迪亚和学校的关系很近,大家调侃她已经加入咱们党了,不爱和她说事儿。

我接到了梅子的电话,吓我一跳,说:“梅子,你在哪儿?大家都在找你。...”梅子不叫我声张,她在郊区医院,需要借一万块钱。我给她转过去了。梅子怀孕了,我赶去县城医院时,梅子很焦虑。九天了,流产不用这么久啊。我说:“你想要这儿小孩?”梅子胎盘畸形,县城医院叫转省城医院做手术。我帮梅子转院了,手术做完,梅子很虚弱,去我公寓住了。梅子家不许梅子找个黑人丈夫,一个黑外孙他们接受不了。李教授愤世嫉俗说的“种族主义”有道理,白人混血孩,现在都能接受。托托找我了,说:“梅子在你家?”我说梅子病了,做了手术,在我那儿养伤。托托非洲脑袋直,说:“你要和她好?”我告诉他没这事儿,叫他去看了梅子。托托看见梅子,眼里泪光闪闪。托托脑子缺了点儿,要给我租金,他住我这儿照顾梅子。梅子都吃惊,叫他租处房子,她搬出去。他俩又好了。梅子属于旷课,学校差点儿把梅子开除了,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作罢了。事儿传出来了,梅子焦头烂额,人更瘦了。好在这种事儿在大学里不稀罕。蔡教授很失望,说:“梅子也这样,我没想到。”放假梅子和托托去非洲托托家了,回来时梅子送了我颗钻石,太大了,我不收。梅子说:“托托家的,他们有钻石矿,你必须收下啊。”梅子调出手机的照片给我看。托托家在丛林里,沙漠、河流,无边无际都是他家的。我猜梅子愿意嫁给托托了。我没问,太碎嘴不好吧。一年半后,几内亚咖啡豆店里快用完了,我不准备干了,贴了转店告示。梅子来了,说:“哥,你不干了?”我说半年后他们就毕业了,都走了,我也走了。我说:“你跟托托去非洲?”梅子计划是的。我笑:“那再见到你,得叫你王妃了吧?”梅子对当王妃没多想,去了非洲,梅子不用为黑人丈夫和黑人小孩担心了。在大陆,她和小孩会被指指点点一辈子。梅子说:“都说不用在乎别人,哪里那么简单,还有我父母呢。”中国人去哪儿都能生活的很好。在非洲梅子应该是浅肤色的贵族了。

毕业前梅子得了陪读优秀奖,一万五千元奖金,要请我吃饭。我找了个私家菜馆。梅子没叫托托。梅子说学校开始清理黑人学生了。这事儿我知道,给这些黑小孩划了分数线,不达标的送回国。很多黑小孩吃喝玩乐,不学习。舆论也干扰了这事儿,给黑小孩的钱太多,平均每月三万,相当处级干部了。李教授和我说这事儿时,把制定政策的人好骂,他的意思你把人召来,又变相赶走,人家会恨你,不如当初不做这些。我说了句话,教授也不知道说啥了。我说:“主要是没钱了。”

梅子和托托本想毕业前请同学好朋友搓一顿,算简单的婚礼。梅子说现在他们可能不能结婚了。托托被一家高铁技术研究所录取了。托托要学高铁,回去后给部落铺铁路。我想像着这事儿,要这样托托的部落得老大了。梅子说大约五百平方公里:“他们部落发现石油了。”去不了非洲,梅子不想在大陆嫁给一个黑人。我找了托托,我建议他们结婚,先不一起生活,托托干三年,回非洲。托托拿不准三年后能不能离开。梅子说他不会离开。我说要是现在他们不在一起,以后应该很难了。两人都哑巴了。梅子说:“三年后你不离开,咱们就离婚。不去非洲,我不要小孩。”托托很迷惑小孩的事儿,我跟他解释了。托托说:“行吧。”离开学校前他俩结婚了。梅子进了家贸易公司做单证操作。她不去北京和托托在一个城市,梅子和我说:“在一起会怀小孩。”有避孕工具的话我没好意思说。梅子的工作很忙,常加班。得空她来酒吧玩儿。一年多后,梅子在单位上昏倒了。我去医院看她,梅子已经变了个人,消瘦,脸上有斑。我知道出什么问题了:艾滋病。黑人小孩里带这个病毒的多,不全是放纵,有些是从父母哪儿带来的,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犯病了。梅子不想我靠近她,眼泪止不住。托托还不知道,梅子没和他说。我考虑得和托托说,梅子没反对,说过些天。第二天我给梅子送吃的,护士说:“到处找不着她,她留了封信。...”信是留给我的。梅子说她走了,应该永远也回不来了,谢谢我这些年对她的照应,托我把一张银行卡捎给她家里。梅子叫我别告诉家里她的事儿。托托接到电话来了。托托部落的女巫有药,能压制艾滋病毒。托托说:“找到梅子,我和她回非洲。...”找梅子难了,手机不开了。报案了,警察也找不到她。除夕前我去了梅子家,把银行卡给了梅子父母。我装出差的,说梅子去山区办理业务,那边没手机信号。再也没有梅子的消息了,托托和我都感觉梅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托托也不好了,老出虚汗,浑身没劲,先回非洲了,说:“要是梅子找到了,你陪她去部落吧。...”一个药农在深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骸骨化了,包里有手机和身份证,是付梅。安葬梅子,我没敢去。过后我自己偷偷去了。梅子埋在离她家不远的墓地里,梅子的太爷爷一辈都埋在那儿。李教授退休了,去酒吧喝酒,知道了梅子的事儿很伤感,说:“真他妈的缺德,那么好的个女孩。...”

李教授骂谁,我不用想也知道。要我个人说,他骂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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