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拍那棵杏花的时候,它一树的花苞刚刚点上红唇,星星点点的,风一吹,漾起一树的波光。
友人牵一枝伏到低处,让我拍枝头那一朵。五瓣,剔透,因为初绽,它在微凉的风里羞涩的发抖,却又带着些许自傲、自矜,那娇嫩的花蕊,是长长的睫毛,好像守着一双童真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又干干净净的。明明是纯净的白,却仿佛映着高山上的湖水蓝。
这一树杏花,是这一园子里最早的春色。这个园子从早到晚都人声嘈杂,她和两棵玉兰、几株海棠隅在园子的北侧,静静的,不声不响。然后,突然有一天,她的枝头缀满了花蕾。
只用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就够了。太阳暖融融的,还有一点风,也暖融融的。她的花呀,一朵又一朵的花,嘭嘭嘭,明明没有声音,却又好像很嘹亮地响着,一朵一朵的,把个春天都炸醒了。一点点深红、粉嫩,张开成了透明纯净的白,把一棵杏树装点开来,蓝天流云下,她依然是最明媚的那一个。
下午的时候,她细细的香已经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行人就是远远路过,也会循着香望去,望着望着,“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笑容”,想着给春天写一首情诗了。
可是这个园子未免有些太小了,三面楼围成了天井,不知她可曾觉得局促?
该是张籍笔下的一段青崖,从溪头径入,走着走着,只见山接着山,她就在那最高的一处峰上。一树繁花,伴着云中仙居两三家,闲分一缕香,得十二分的清雅。
或者开在沙汀边。苏溪亭畔。草色青葱,水光澄澈。入夜,趁玉镜高悬,浮光跃金,诗人携了美酒,嘱舟子撑起长篙,不为垂钓,不为访友,摆小小一只船,只为接她轻盈盈一瓣又一瓣的落花。
哪怕是开在山寺的院内。这寂寞的寺院,“他发出的声音像是洁净的晴空里的一口钟”。便把世上的一切抛却隔绝,于是山寺便是宇宙,一花便是一世界。
可这个园子,小虽小些,却也不是普通的园子。
下课了,总有学生或者老师,走到近处细细打量她。
即使是上课了,听课或者做题的空档,总有人,从高处的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要把整个春天装进心里。
女孩在日记里写:那满树的白杏花,像转身在拐角处忽遇到的小白猫……点点落花是她逃走时留下的小脚印……
男孩看着她,心里的迷茫好像有些释然了,好像那棵杏花,就是活在角落里,也要开得这么热烈,也要认真的做自己。
翻开书,书里那朵杏花,是初一时朋友送的,她扭过头,看着朋友埋头苦读的身影,暗暗为她加油。
"她抓住了我的眼,我便马不停蹄的奉上了我的心",杏花开了,园子里出出进进的孩子们也变成了诗人。
那棵杏花开了。她开的时候,是白色的。她落的时候,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朵朵,却好像马修老师离开塘底的时候,孩子们投下的纸飞机。那飘啊飘的,是春天,是爱啊。
杏花开了,再有几天就要落了。
一树杏花的春只有十四天,可花落了,春天才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