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七代人之第一代妻子乌尔苏拉(六)

正是乌尔苏拉的心地善良,心胸广博,勤劳朴实,才让她得以活得更久——比丈夫、儿子、女儿都要长。

以至于到最后,人们都记不起她准确的寿辰,只记得在香蕉公司时期,帮她算出的年龄在115到122岁之间。可是,到她将近离开人世的时候,距香蕉公司年代又过了大约10年到20年,也就是说,乌尔苏拉的最终寿命在125到145岁之间。

如此长的寿命,在任何一个国度里,在任何一个时代,哪怕是未来科技进步了,能延长人类的寿命的未来,这个岁数也是凤毛鳞角的了。

她就像一棵大树的主干,枝枝桠桠都凋零了,她还巍然耸立在那里,耸立在蓝天阳光下,尽管已满目疮痍,但是,那不惧岁月的身躯,依然伟岸高大,挣扎着最后的力气,与命运抗争,与孤独抗争。

因为,对于她来说,只要活着一天,就把这一天当作新降生的那一天,就得好好生活着,好好热爱着这个世界,虽然世界有那么多的苦难、孤独、烦恼与忧心。

马孔多下了四年多的雨,把一切都泡在了水中,人们的心也泡在了水中,不管是物还是心,都变得发霉和腐烂。

但乌尔苏拉虽然雨天也悲观过,可是,待到雨过天晴之后,她凭感觉,就能看见家中人因为长年的下雨已变得对生活灰心丧气,不禁生中气恼。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说,“照这样下去,我们非给虫子吃了不可。”

她于是又重新振作精神,开始了她那从年轻时代就养成的勤于动手的习惯。

她没有一刻的空闲。天不亮就起床,谁有空就找谁帮忙,哪怕是孩子也一样。

她洗衣服,喷洒杀虫剂驱赶蟑螂,刮掉门窗上的白蚁蚁路,并把蚂蚁毒死在巢窝里。她把家里收拾得重又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她不顾玄孙的反对,生拉硬拽要他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他整天足不出户,在那里待了好几年了,勒令他刮去胡须,理掉疯子一样长的乱蓬蓬的头发。

并痛骂道:“上帝啊,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你的好习惯,结果你倒活得像猪一样。”

她要玄孙振作起来,帮她一起来重整家园。

但是,尽管乌尔苏拉满怀信心满腔热情来重振家园,奈何年岁太大,有心无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一天天重又走向衰败。她开始陷入将死前的感觉里,神智昏乱。有时一连几天一动不动,家人不得不时常摇晃着她的身体看她是否还活着。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不要让红蚂蚁毁掉房子,不要让蕾梅黛丝照片前的长明灯熄灭,不要让布恩迪亚家的人近亲结婚,生下长猪尾巴的孩子。

她爱生活,爱这个世界,爱这个家!并在弥留之际还在为这个家祈祷。

她不是什么伟人,但却有着伟人降生或离世时的异兆,在她去逝时,一些异象发生了:

玫瑰发出土荆芥的气味;一个加拉巴木果壳杯失手掉落;鹰嘴豆和谷粒洒落在地排列出完美的几何图形,组成海星形状;一天晚上,有人还看见夜空中有一排发光的橙色圆盘飞过。

这或许是上帝对这个勤劳朴实善良博爱的普通妇人,致以最伟大最厚爱最隆重的悼念。

乌尔苏拉是《百年孤独》中着意刻画的一个普通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

她集中了所有女人中的优点,也带着那些瑕不掩瑜的缺点,但唯有这些缺点,才使得优点更加突出更加闪烁着夺目的人性光辉。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她的撑持,布恩迪亚家族可能早早就收摊歇菜了。因为,这个家是很奇特的,拿乌尔苏拉的话来讲,简直是个疯人院。

但乌尔苏拉硬是坚持到这个疯人院的最后时刻。待到她去逝后,布恩迪亚家族随着马孔多一同消失了,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

不过,布恩迪亚家族与马孔多虽然消失了,那么,作为人类这个整体,还存在着,许多家庭也还存在着,只要人类还存在,类似于布恩迪亚家族的所有悲欢喜乐、哀伤痛苦还可能在无限地重复,直至人类完全消失的那一天。

因为,在整个浩渺的宇宙中,地球是唯一的一个有高级生命的星球,在亿万颗星星中显得那样孤独。那么,从生命与自然的联系上来,所有的人也都是孤独的,孤独地来,孤独地离去,谁也逃不脱,谁也跑不掉。

怎么办呢?像乌尔苏拉那样热爱活着的时光。像奥雷里亚诺第二那样豁达:让一让,母牛们,让一让,先生们,女士们,生命短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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