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老何塞在一次斗鸡比赛中,赢了普鲁邓希奥·阿基拉尔。
村中斗鸡比赛,是封闭的马孔多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本来胜败也很寻常,但是,年轻人的血性使这次斗鸡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
那个失败者看着自家斗鸡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禁怒从心起,按捺不住地把那个有关老何塞性无能的传言当众挑明了:
“祝贺你,”这家伙大声叫喊着,“看看这只鸡能不能帮你女人的忙。”
这就有些恶毒了。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骂短,何况是当众,何况是这本来就不是老何塞的短处——他是委曲求全才担着一个这样的名分的。
老何塞怒气冲冲勒令那个倒霉的家伙等着,他本人呢,则跑到家里拿来一支长矛,返回来时,一矛刺穿了普鲁邓希奥的咽喉,当场毙命!
这个无辜的人,那时没想到逃跑,也许他想,就这么点玩笑,老何塞还不至于让他送命,但是,恰恰与他的判断相反,他送命了——所有喜欢口不择言的人,大抵都可能有这么一个下场。
如此可见,祸从口出,那是一点也不虚言的。
杀死了他之后,余怒未消的老何塞当天晚上,手拿长矛命令妻子脱掉那条贞操裤。
这次,乌尔苏拉没有再反抗。估计有两个因素,
其一是,他因为这流言竟然杀人,而且现在又手拿长矛,说不定也会一气之下捅自己一下。
其二是,长时间的抗拒老何塞,这样的夫妻生活,也实在索然无味,怕什么会生下带猪尾巴的孩子?纯粹是扯淡。要知道,她也是青春期呀,也需要男人的爱抚,至少渴望着那种性的神秘带来的快乐。
于是,她不情愿脱下了贞操裤,只是嘴里仍在嘟囔着丈夫:“你得为以后的事负责。”那意思是万一怀孕,万一生出带猪尾巴的孩子,那可是你的错。
见鬼去,估计老何塞此时就是以后为生出个鬼怪来,也在所不惜,他下定决心今天,不仅用长矛捅死了普鲁邓希奥,而且,也要用自身的肉矛,把妻子捅死一次。
因为,与其再让他有可能因为这流言去捅死别人,倒不如每夜让他去捅自己的妻子。
两人最终过上实际的夫妻生活,是以普鲁邓希奥死掉的代价而换来的。
可是,老何塞与乌尔苏拉,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负疚感愈来愈强烈。
以至于他们的幻觉出了问题:总是看到那个哀怨的普鲁邓希奥在家中无处不在,带着满身的血迹,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们,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在这里,在这个村落里,他们的日子难以为继了。
终于有一天,老何塞与乌尔苏拉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决定举家迁移,离开这个令他们惶恐不安的是非之地。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翻越山脉之旅。不仅是他们一家,还有愿意跟随他们一起的乡里乡亲,一块儿去寻找未来的适宜安居之地。
在路上,乌尔苏拉生下了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当然,她在儿子出生时,没发现他身上长着猪尾巴,这让她大为宽心。
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马孔多定居了下来。
不是说马孔多有多么好,因为老何塞经过种种努力,却再也找不动了,他失去了耐心和所有的力气。
马孔多,是歪打正着的,是命运那样安排的,成了他们最终的安身处所。
乌尔苏拉身材娇小,活力充沛,严肃不苟,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从未有人听见她唱过歌。
虽说老何塞十分勤劳,但她的勤劳丝毫不逊于丈夫。
她似乎无处不在,每天从清晨到深夜,伴随着她那棉布裙柔和的窸窣声,一直四处忙碌。
仿佛她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永远使不完的劲儿,永远保持着热爱生活的满腔热情。
总之,她热爱这块土地,并以为她会永远在这块土地上幸福生活。
可是,虽然马孔多封闭,但是,那四处游走的吉普赛人,如大地上的幽灵一般,无处不在,也把他们那长长的触角伸展到了马孔多,为这个新诞生的村落,带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现代文明,由此,打破了乌尔苏拉的梦想,打破了家庭的宁静,使得乌尔苏拉几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