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虽然整天呆在炼金实险室里,但老布恩迪亚却也还顾及家庭和村里的一些其他事务。这构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内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耽于自己的梦想,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在此期间,他的两个儿子,长子是何塞·阿尔卡蒂奥,次子是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也一天天长大。
但长子对他的炼金术不感兴趣,只喜欢在外游荡。
次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却喜欢。他常常陪同父亲一起学习炼金术,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身上也沾染上了父亲身上的那种孤独气质。也许从遗传学上来说,如果老布恩迪亚的基因强大的话,那么,他遗传给这个次子的才最多一些。
何况,奥雷里亚诺天天在实险室里厮混,把老布恩迪亚那种孤独的性格摹仿得惟妙惟肖:喜欢独自一个人发呆,长时间地注视着一件事物,若有所思,而且性格坚韧,咬定一件事儿,就像王八咬人一样,死也不啃松口。
如果说,布恩迪亚家族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声名显赫的话,那么,奥雷里亚诺无异就是催生家族辉煌的熊熊火炬。其实,这把火炬的种子,却是老布恩迪亚的亲手所播下。
他深深地影响了奥雷里亚诺。
这一天,他与奥雷里亚诺经过不停的努力,经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忍受了那么多的孤独,干下了那么多的繁重工作,终于分离出了乌尔苏拉的金子。在这以前,那还是一坨屎一样的东西,死死粘在锅底!
全家人包括乌尔苏拉俱各兴奋。本来乌尔苏拉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对老布恩迪亚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尤其是他影响到奥雷里亚诺也沉浸在这毫无用处的炼金术中,颇有啧言。
而今不期他们父子两个竟然能成功,这着实让她大喜过望。
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再也不责怪他们了,不仅如此,还怂恿和赞许这种行为,使得老布恩迪亚更进一步沉浸到对一切新鲜事物和未来的探索之中。当然,儿子奥雷里亚诺也是如此。父子俩如出一辙,在马孔多过着平静的日子,在实险室里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七
但实验室毕竟太小,它盛不下老布恩迪亚那颗躁动的心。而随着他的老友和理想的指路人梅尔基亚德斯的去逝,那种无法排缱的孤独日益强烈。这种孤独让他常常耽于幻想中,把自己带到一种永恒的谵妄状态,再也没有恢复。
也就是说,他由孤独的世界步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谵妄世界。
他当然孤独,因为除了老友梅尔基亚德斯理解他之外,没有一个人能洞悉他的世界,能知晓他的一切。无人能与他交流,他只能再异化出一个自己,自己与那个异化了的自己深入交谈。
但梅尔基亚德斯的死,深深刺激了他,就连这个自己与自己交谈也进行不下去,等于说,在现实的世界和虚拟的世界,他再也没有可谈的人了。
于是,他的行为愈发古怪,就连那个深受他影响的儿子奥雷里亚诺也常常训斥他,因为,他总是把每一天当作星期一,并且不停问儿子,并坚认为每天都是星期一。
他的思维停滞了。他永远停留在某一个时间点位,再也无法迈开一步。
终于,他无法冲出这种种孤独重围,在星期五,在他自认为仍然是星期一的状态下,他爆发了,彻彻底底地爆发了。
布恩迪亚家里,发生了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