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水泥装卸码头突遇萧木匠的母亲选择不再为难他,反而因为看到他的窘迫和不易,试着去体谅他。于是凑近出主意:孩子丢了找不回来也不要死脑筋,跑出去先生一个,大不了罚款嘛。本来善意的提醒却勾起萧木匠更痛苦的回忆——原来他们也像其他邻人,先去找大夫偷偷“解开结扎”,没想到麻绳专拣细处断,因为自家没钱,找的江湖郎中技术不行,黄招娣大出血险些死在手术台上,也因此永远失去生育的可能性。
母亲咋舌……想安慰实在不知从哪里说起,面对萧木匠的绝顶愤怒以及扬言假如儿子找不回来就是这骗子害得萧家断子绝孙,必要绝了他家的血脉。其实太能理解萧家的难受之处了,接连遭遇这么多意外,能坚持活下去已经不易。
萧木匠把自己满腔的怨愤化作力量,成为那天在码头搬水泥时最勤劳的临时工,文中一句话概括:“母亲不记得那天萧木匠一共扛了多少包水泥上船,也没法折算他那天能挣多少钱……”萧木匠越发的沉默已把自己隔离成一座孤岛,而岛上却有一盏小小的灯,指向寻找儿子的方向,但谁又能说得清,那是哪里呢?
就在母亲深深陷入萧木匠家的不幸时,一件她下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在白天气里看到河对岸的贮木场的白影里奔出几个人,塘西来的,他们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喊他赶紧回家。母亲知道,萧家出事了。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萧家得来一桩天降的大好事,却真真切切成为他后来无法摆脱的梦魇。——好福,萧好福,自己、突然回家了!
文中关于萧木匠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反应有一段描写很值得反复品味:
萧木匠站在驳船码头,回头朝储运仓库的码头看了一眼,巨大的惊喜使他的面容看起来有点呆傻,目光迷离,犹如梦中人。他本来是往甲板上跑,突然想起什么,开始在船头上拖鞋,我母亲听见他对老顾喊,老顾,麻烦你帮我把鞋放好!
就这样一段,我读出了萧木匠的震惊、狂喜,不敢置信却又给予一探究竟的兴奋和焦虑,他是迫不及待的,所以“跑”已经来不及了,得“游”,那样是捷径,是通往儿子身边的捷径,他终于在若干年后找到了这样一条“路”。同时,男性的冷静也没有完全丧失,他知道,无论儿子是否真的回来了,他必须还得回来背水泥,所以,尽管那双鞋已经破到丢掉都不会有人捡,他还是要把他作为一种见证留下来,——见证自己曾在这里的身影。
萧木匠狗刨的身影引起岸上众人的惊呼,拎着那双脚趾破洞的鞋的老顾哭笑不得,而我母亲除了真心替他高兴外,心中却隐隐生出一种不安,虽然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这感觉缘何而来,不过,一切都不用着急,因为很快她就明白了,噩梦不是刚刚来,而是只经由谁的手,那么轻轻一点一拖,就和过去的不幸,和未来的恐惧,全部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