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被扯断的银线,斜斜扎进西双版纳勐远仙境的原始森林里。我蹲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望天树下,指腹蹭过腐叶层里露出的半块白骨,指尖瞬间被墨绿色的苔藓染得发黏。
“陈队,碳十四检测结果出来了。”年轻警员小林的声音裹着水汽,从身后的竹林里钻出来,“骸骨距今至少十二年,死者是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致命伤是颅骨凹陷性骨折,应该是钝器造成的。”
我站起身,后背的警用雨衣已经被树冠漏下的雨水浸得沉甸甸的。抬头望了望,望天树的树干笔直向上,直到二十多米高的地方才分出枝丫,枝叶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穹顶,连正午的阳光都只能筛下零星的光斑。这里是勐远仙境景区边缘的未开发区域,平时只有科考队和资深徒步爱好者会来,十二年前更是人迹罕至。
“骸骨周围有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我问。
小林摇摇头,递过来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在骸骨东北方向三米处发现的,半块生锈的金属牌,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到‘普洱’两个字,还有一个残缺的‘茶’字。”
我接过照片,金属牌的边缘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确实能辨认出“普洱”和“茶”的残痕。西双版纳和普洱相邻,都是云南的产茶区,十二年前,会不会有茶商或者采茶人在这里失踪?
“联系当地派出所,查一下十二年前的失踪人口记录,尤其是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和茶叶行业有关的。”我把照片还给小林,“另外,扩大搜索范围,重点留意有没有钝器、衣物碎片或者其他随身物品。”
接下来的三天,搜索队在雨林里展开了拉网式排查。雨林里的环境远比想象中复杂,茂密的灌木丛会把人困在原地,腐烂的落叶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泥潭,还有各种有毒的昆虫和蛇类。队员们每天回到营地时,身上都沾满了泥污和草屑,不少人的腿上还留着被蚊虫叮咬的红肿包块。
第四天清晨,我正蹲在篝火旁煮咖啡,小林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陈队,有发现!在距离骸骨大约一公里的小溪边,我们找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皮箱子,里面有东西!”
我立刻站起身,跟着小林往小溪边跑。小溪的水流很清澈,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铁皮箱子被埋在一堆乱石下,表面已经被氧化得发黑,上面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藤蔓。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挖出来,用撬棍撬开了生锈的锁扣。
箱子里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放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和一张褪色的照片。我戴上手套,拿起笔记本翻开,里面的字迹娟秀,是用蓝色墨水写的,不过很多页面已经被雨水浸湿,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日记?”小林凑过来看了一眼。
我点点头,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日期:2012年7月15日。“今天终于来到了勐远,这里的雨林比我想象中还要美。老板说,只要找到那片野生古茶园,我们就能赚大钱。希望这次能顺利。”
2012年,正好是十二年前。看来日记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死者。我继续往下翻,日记里记录了她在雨林里的生活:每天跟着向导寻找古茶园,晚上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偶尔会遇到暴雨和毒蛇。不过,从7月25日之后,日记的内容就变得断断续续,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7月28日的日记只有一句话:“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我有点害怕。”
7月29日:“向导不见了,老板说他可能是迷路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最后一篇日记是7月30日:“他们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不敢不去。如果我再也回不来了,希望有人能发现这本日记,知道我来过这里。”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拿起那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有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女子站在中间,笑容灿烂,手里拿着一把采茶刀,应该就是日记的主人。左边的男人穿着迷彩服,肩上扛着一个背包,右边的男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像是个商人。
“查一下这两个人的身份。”我把照片递给小林,“另外,日记里提到的‘老板’和‘向导’,也一起查。”
回到营地后,我把日记里的关键信息整理了出来,发给了市局的技术科,让他们帮忙恢复那些模糊的字迹。同时,当地派出所也传来了消息,十二年前,确实有一个名叫苏晴的女子在勐远失踪,年龄二十八岁,是普洱一家茶叶公司的采购员,失踪前曾说要去勐远寻找野生古茶园。
“苏晴?”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照片上的女子和日记里的照片一模一样,“看来死者就是她了。”
技术科很快就恢复了日记里模糊的字迹。在7月26日的日记里,苏晴写道:“今天我们找到了那片野生古茶园,茶树都有上百年的树龄了。老板说,这片茶园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我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7月27日:“向导说,这片茶园是当地傣族村寨的神山禁地,不能随便采摘,否则会遭到报应。老板骂了他一顿,还说要给他加钱,让他别多管闲事。”
原来,苏晴和她的老板、向导一起找到了一片野生古茶园,而这片茶园很可能是当地村寨的禁地。难道是因为这个,苏晴才被人杀害的?
就在这时,小林拿着一份资料跑了进来:“陈队,查到了!照片上右边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是苏晴当时的老板,名叫李伟,现在是普洱一家大型茶叶公司的董事长。左边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是当时的向导,名叫岩罕,是当地傣族村寨的人,不过在2012年8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岩罕失踪了?”我皱起眉头,“这太巧合了。苏晴失踪后,岩罕也不见了,很可能他也出事了,或者他就是凶手。”
我立刻决定,去普洱找李伟。李伟的公司在普洱市区,是一栋气派的写字楼。我们见到李伟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看起来温文尔雅。
当我们提到苏晴和2012年的勐远之行时,李伟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苏晴?我记不太清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公司确实派她去勐远寻找野生古茶园,但后来她就失踪了,我们也报了警,可一直没有找到她。”
“你撒谎!”我把苏晴的日记和照片放在桌子上,“苏晴的日记里清楚地写着,你们找到了野生古茶园,而且那片茶园是当地村寨的禁地。她还提到,向导岩罕因为反对采摘,被你骂了一顿。苏晴失踪后,岩罕也不见了,你敢说这和你没关系?”
李伟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都泛白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没错,我们确实找到了野生古茶园,也知道那是当地村寨的禁地。但当时公司资金紧张,急需一批高品质的茶叶打开市场,所以我才让苏晴和岩罕去寻找古茶园。”
“那苏晴和岩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李伟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躲闪:“找到古茶园后,岩罕一直反对采摘,说会遭到报应。苏晴也劝我放弃,可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让他们继续采摘。后来有一天,苏晴突然告诉我,岩罕不见了,我以为他是害怕,偷偷跑了。再后来,苏晴也失踪了,我当时很害怕,就把古茶园的事隐瞒了下来,还把公司的业务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你在撒谎!”我盯着李伟的眼睛,“苏晴的日记里写着,7月30日,有人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很害怕。那个人是不是你?还有岩罕,他是不是被你杀害了?”
李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突然激动地站起来:“不是我!我没有杀他们!苏晴失踪后,我也很担心,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至于岩罕,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陈队,我们在苏晴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还有‘岩罕被关在这里’几个字。地址是勐远仙境附近的一个废弃茶厂。”
我立刻站起来,对李伟说:“跟我们走一趟,去那个废弃茶厂。”
李伟的脸色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小林和另外两名警员立刻上前,把他控制住。
我们带着李伟,驱车前往勐远仙境附近的废弃茶厂。茶厂位于一座山脚下,周围长满了杂草,厂房的窗户已经破碎,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我们走进茶厂,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灰尘的味道。
“岩罕被关在哪里?”我问李伟。
李伟低着头,声音颤抖:“在……在地下室。”
我们跟着李伟来到茶厂的地下室入口,入口被一块木板挡住,上面还挂着一把生锈的锁。队员们撬开锁,掀开木板,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地下室里一片漆黑,我们打开手电筒,照亮了里面的场景。
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我们走过去,打开木箱,里面竟然是一具白骨!
“这……这是岩罕?”小林惊讶地说。
我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白骨,发现颅骨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应该是被利器所伤。“看来岩罕在2012年就被杀害了。”
这时,李伟突然跪倒在地,痛哭起来:“是我对不起他们!当时岩罕一直反对采摘古茶园的茶叶,还说要把这件事告诉当地村寨的人。我害怕事情败露,就和苏晴商量,把岩罕骗到这里,想让他放弃。可岩罕态度很坚决,还说要去报警。我一时冲动,就用石头砸伤了他,后来他就死了。苏晴看到后很害怕,说要去报警,我没办法,只能把她也杀了,然后把他们的尸体埋在了雨林里。我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
真相终于大白。李伟为了利益,杀害了苏晴和岩罕,还隐瞒了真相十二年。如今,他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离开废弃茶厂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雨林上,给这片神秘的土地镀上了一层金色。我回头望了望雨林,心里感慨万千。雨林里藏着美丽,也藏着罪恶,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揭开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几天后,苏晴和岩罕的家人来到了勐远,我们把他们的骸骨交给了家人。看着他们悲痛的神情,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无论案件多么复杂,无论凶手隐藏得多么深,我们都会一直追查下去,让正义不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