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有一天妖君来访。
玄道门沿山中的一座小亭里,禅子亲自接待。怎料这是对佛门的针对,十七路妖王起至,欲立禅子于必死之地。禅子容貌少年,粉雕玉琢,看似是个修行不过一二年的寺里小弟子,戒疤都像刚点上去的,却有无边法力,万丈佛光。
即便如此,在阵阵佛音中禅子很快便落入下风,上有妖君妖元霸道纵横,下有十七路妖王妖阵掠势,即便是延康的老皇帝只身而入,也恐怕奈何不了。
求救的信号传出已经许久,最近的道门更应该是早早便应该到了,对圣域强者而言这点距离全力赶路,几个呼吸即可到达。然而却迟迟不见那道身影。
道门道主不在?
延康国师的气息出现在千万里之外,快速接近,但与这个层次的修行者交手而言,远远来不及。
妖君能做的事太多了。
下一刻
千钧一发之际,重伤禅子秀眉一挑,魔君眉头一皱,妖王之阵微乱,延康国师在那一刹气息不稳,险些掉头逃跑,被这样的想法震惊在原地。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物,能引起神圣领域强者们动容?
一剑寒芒自十四州外来,呼吸片刻便到了玄道门,掠过坍塌到认不出原先模样的小亭,落在身影如迷踪般君王的身上。
惨叫一声,那是妖君,于是妖君的手臂飞上了天空,禅子得以喘息,如是负重,隐藏的那道气息对这一剑极为忌惮,快速隐去。
瞬息间,延康国师到了,情势逆转。
就是这样的一位妖界君主,被离山小师叔从十四洲外斩断一条手臂,顾不及去捡那只手,便逃之夭夭,可见小师叔的境界之高,剑意之恐怖,修行资质妖孽。
这就是离山的小师叔,苏。他的真名只有师伯和掌门,还有失踪的师祖知道。
后来掌门对外应付那些宗派,说那次师弟醒了过来想喝水,便自己出洞府打了一桶,再次闭关前,冲着山里那些聒噪的猴子,不耐烦挥了挥手,驱走后便入了洞府,未见其出剑。
此事闻名——一剑十四洲,举世皆知。
这一说法给各方势力吓得不轻,很快就高度重视起来。自五百年前以来,人族明面上又狠狠地压了妖族一头,这个担子自然就是离山小师叔的那一剑。
离山小师叔是离山弟子心中的神,剑神。所以小师叔的东西都被奉为离山“神物”,虽然被剑堂长老斥责过很多次不要这样想,会限制自己的剑修的修行,二师兄罚很多弟子抄戒律和剑诀,也没能阻止这股风气。
苏元安手中的断骨剑,便是“离山神物”之一。但这不是众弟子在剑堂门口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原因,二师兄向来温和讲理,是个翩翩君子,以文质彬彬为目标。大师兄不是,大师兄的剑法很打会人,大师兄的脾气爱打人,大师兄的身世更打击人。
当然,离山弟子们是爱戴这位大师兄的。
苏元安,元字辈的三代弟子,众弟子口中的大师兄,剑道天才,同境无敌。小师叔有已战死的徒弟,是他的后人。
这些名头,一个比一个吓人,尤其是最后一个。除了离山掌门大人的两位关门弟子,离山能接触到门剑的,还有远游在外那位逍遥的师伯的一名亲传弟子,便是苏的徒弟。
据说一年前,苏元安得掌门口谕入山。掌门大人亲授门剑,习得半年,苏元安便可与妖族越阶战斗能全身而退,可谓精彩艳艳,是众离山弟子的榜样,但离山众人也不知道今日大师兄在剑堂里说的那些话,有多少能学。山顶有人听得懂那些话,自然更清楚这大概便是他之所以是大师兄的原因。
离山弟子只知道大师兄最强,最怕大师兄,二师兄最和蔼可爱,也最可靠,便足够了。
......
......
剑光在天边划过,洲与洲之间没有阻拦。苏元安很快便抵达皇室根据地——兴都。
兴都是百年古城,数百年前为了抵御妖族入侵,人族在圣人的带领下,铸建起了命运城墙。城墙的斑驳是不朽的丰碑,给予城内人希望。
当然这份希望早在多少年前便被城内人忘到不知哪里远。
城墙轰然坍塌,烟尘四滚,寒芒掠过。
警钟在城内传响,民众听闻后都慌慌张张,纷纷收拾铺子关门躲入家中。
有外敌来犯!
自万疆开国以来,从未有妖族能打入这里,因为这里是兴都,延康的首都,这里的太学院有太多天才,这里的神将府坐落皇城内外,这里有大兴的眼和手。
这里有延康国师。
便是妖君来了都难走,更何况妖君怕死,轻易不会冒险深入。
那究竟是谁来了?
离山小霸王——苏元安。
迎接他的是刺耳的爆鸣。
嗖!
空气哀嚎,那是一道箭光。
苏元安愕然转头,目力极好的他看着极远方宫城的角楼上,隐隐有一大将,正挽弓望着自己。
他知道这是自己目前遇到过最强大的敌人,皇城里飞出的箭,像噬魂的神物一般,向着他的面部飞来。
躲不掉!
他稳稳停住脚下那口飞剑,袖袍鼓动,从未有人猜测过离山堂服的袖口中藏有什么,因为那里只会什么都没有。
任何的障碍物都会影响手腕的活动,拔剑出剑的速度。苏元安不然,他缝了一个长条状的兜,塞入了一柄剑鞘。
剑鞘的名字叫藏天,绝器榜列为前十的神器,离山明面唯一具有空间容纳能力的器具,如今就在他手中。
那柄剑鞘中飞出无数古朴长剑,长剑数万,或破损,或折断,共三万,完好不过四千之数。
苏元安搬来了离山大阵——万剑归宗。
万剑出鞘如龙,龙首昂扬之势,不可当!可惜只是神圣领域之下催动的大阵,威能可想而知。
一息前,箭在天边,一息后,箭在眼前。
箭上似有戾魂,不可一世。
龙嘴大张吞箭入腹,剧烈的难听的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气中炸响,吓得城内躲在屋里被褥内的人儿如鹌鹑般瑟瑟发抖,但不管如何它遇上的都是离山派的重宝,护山大阵。
于是皇城里飞来的那一箭的威能,尽数消磨在剑之长龙之中。
长龙迂回,尽入苏元安右手绣袍内。
他看向皇城箭来的那个方向,这一箭太过神猛,全不似凡人能够射出,但知道不会那里再出箭了。
为什么不会出箭?
离山大阵压皇城,这是一种态度,自然意味着不是小孩子胡闹。
苏元安知道自己被阻拦了一刻,给予了户部和清天监反应的时间,想必那小皇帝已经更衣完毕,在龙椅上等自己了,外面应该是金甲无数,高手万千吧。
御剑之速,不过片刻便映证了他的想法,看着阶梯上全是人,神色不由凌然冷漠。
苏元安落下飞剑,搓剑成丸,收入右手绣袍。站在皇宫大殿的阶梯下,仰头望去,心头沉重。
如果说先前那一箭是苏元安遇到过最强一击,那么眼前这一幕便比那一记更加沉重。
十三金甲位列皇宫前列阵,神将常年在外抗妖,如今三十六神将府能赶来护驾的,仅有十三位,但已然了不得,即便他是苏的后人,也绝对容不得小觑。
延康供奉百人,来自不同的宗门,如西门剑阁、南林长生宗,北山悬玲宗,龙虎宗。修行不同的功法,拥有不同的绝技。令苏元安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再如何迅速,怎能如此整齐的出现在这里。
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等着他。
力量最好的出场方式,不是一览无余的展示,应是出其不意的偷袭。
然而这里是皇宫,皇宫要的是震慑和威信,走到无人敢逆无人能反
苏元安眼神微眯,扶在腰袢长剑上的手指有些发白。
“大胆!何人擅闯皇宫!”一个公公从大殿迈出来。
海公公尖声道:“报上名来。”
苏元安站定原地,稳定心神,仅仅片刻,眸中便尽是无波清水,平淡灵动。
“苏元安。”
听到闯皇宫的小子姓苏,海公公蹙眉。
“离山?”
苏元安抬头,隔着数千人轻轻点头又摇头,仿佛出剑,这一剑叫风范气势。
“我不代表离山,我代表苏元安。”
只是这话他说的时候脸颊微红。
海公公怒道:“胡闹!速速退去。”
苏元安沉心静气站立不动,目光扫过十三金甲,数百供奉,最终落在大殿,欲洞穿其中。
前文说道离山和延康的关系势如水火,到了互不相犯的境地,苏元安这一举动是触了虎须欲摸虎尾。
海公公见他没动静,面色冰冷,阴沉沉道:“看来你急着去死。师承何人,报备过了么。”
十三金甲神将脸面严肃,数百延康高手则是笑其不自量力,静静等待着两人的对话到最关键的地方,下方那小子接下来说的话,决定了他们会不会冲下去杀了他。
苏元安的声音淡淡的在他们耳边响起,却无人能动。他忍住不去想脏字,或者说尽快的把脑子里的话剔除干净些作揖道:“弟子当然不想死,家父井一川。”
皇宫内有很多树,桑树、桃树还有榕树,毛茸茸的松鼠喜欢在上面跳,他看起来很肥硕,但若是扒光了毛皮实际上身体并未有多大体积,所以轻盈无比。然而下一刻它却从树梢上掉了下来,直愣愣地插在土里,僵僵地硬邦邦地。
场间的气息有些粗重,神将的阵势有些不稳,很多人反应过来了,很多人没反应过来,但那些人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井一川,人如其名,剑如其名,是天生道种,是斩妖人,曾是天下俊才中的第一人,是点金榜首位,是同境无敌,是苏元安的师傅。
苏元安的师父怎么了?
因为是他的师傅,所以是他的徒弟。
想到那个人,先前还想冲下去像撕开熊妖那般撕开这个少年的薛神将,忽然道心不稳,金甲金光恍惚了一下。
海公公哑火。
人群有些乱。
苏元安见状,脾气就上来了,修道者当勇往直前,落子无悔。他发神经般不屑切了一声,笑道:“我是我,我师父是我师父,我师叔是我师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怕我师公大可不必,离山的小师叔不会管。我觉得你们无望神圣。”
最后这一句他说的很清淡,就像在阐述什么事实。
苏元安在离山是小霸王,出了名的嘴臭,小师叔不管,掌门管不了,师父不在,剑律和剑堂长老惩罚他他也不怕,剑经剑谱抄背顺畅,挨打有剑罡护体,离山嘴臭第一人,今日功力输出不及十分之二。
“黄口小儿,大放厥词!皇宫容不得你撒野,若是再口无遮拦,小心要杀你的头!”
海公公被这话气得不轻,众神将、高手的脸色也是好不到哪儿去,很显然是因为他们确实做到了闻风丧胆,也确实被苏元安说中了,隐隐还有些明悟。
苏元安毫不在乎,道:“我知道延东承死了,延西影坐上皇位,离山不在乎,我不会插手。”
海公公神色缓和些,刚反应过来向呵斥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尊讳,便听见苏元安淡淡的声音重重的砸下。
“我只要见延如雪。”
听言,众人惊诧,脸色怪异,那传闻竟然是真的?
可是......那位只怕是已经。
海公公脸色大变,尖声道:“大胆,大胆!好大的胆子!你敢惦记王妃,你竟敢惦记王妃!皇上肯定要杀你的头,杀你的头!”
苏元安皱眉,语出惊人,如雷霆般炸响,道:“皇帝这是要收自己的亲妹妹入宫?百年前近亲相爱诞下的后代,海公公您是知道结果的,怎么不劝劝?看是支持延东承无误了。何况皇帝本是英明神武,又如何不知近亲的弊端?莫非是个昏君?又或是和街边要饭先生拜了把子?看来我是瞎了眼,只可惜没太多准备,否则今日定要斩龙饮血,c了他妈这狗日的皇殿!”
英明神武听得入耳平平,因此大昏君三个字就显得突兀,众人有些发愣,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等到瞎了眼,斩龙饮血一出,全场喧哗。
最后的用语颇为不恰当,皇宫乃是建筑,不能c,意思为暴力的拆。
全场寂静。
大家都在想一个问题。
——这人一会儿会怎么死?
被活捉拉进去判罪,砍头这也算好的了,他极有可能被当场劈开。
“竟敢!竟敢!你......你死定了!”
林公公尖声声攻击,怒火中烧,气急攻心。
“我来表忠心,斩了这叛乱妖子!”
众人蠢蠢欲动,一名长生宗的高手先发制人,修行的功法是阴暗狡诈类型,出手云诡波谲看不清。随后众供奉纷纷出手。
苏元安散去心中的小小戾气,捋了一下思路,这样想。
来是要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并非真的被自己的哥哥盯上,而是她与延东承是一脉,延东承倒台,她肯定要被清肃,收入后宫只是幌子,只怕现在已然遭遇不测,传闻里潇纹院那一面确有此事。
海公公也没想到苏元安能看明白,并且还有胆子用历史近亲相爱的例子来讽刺皇帝,激怒自己。
阻拦苏元安的并不是延西影的情愫,而是皇帝想要的权利。苏元安最不怕的就是武力,最有信心的就是暴力,他要修剑道顺心顺意,就要经历坎坷。
只是这次坎儿看起来有些过大,一不小心便是尸骨无存。
今一瞬间苏元安便将这些想完,他想起刚刚有人似乎要出手,又忽然想起目标是他,于是——
断骨剑出鞘,绕剑如龙蛇,诡异莫测。
剑道为顺,顺之一字,凭心而定。
前文说苏元安同境无敌,他是什么境界呢,神圣领域之下第一人。如果延康国师、妖君、离山掌门师伯是那一类,那么剑堂长老、剑律师伯、妖王便是这一类。
这一类叫神圣领域,那一类自然是圣域。
两字之差,天差地别。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剑律师伯那般,在神圣领域的强者里名列前茅,这境界的个名单里也不是豆子一抓一大把般的不要钱,所以长生宗的供奉高手如何?
同境。
同境如何?
无敌。
仅仅一个照面,长生宗的高手两眼瞪圆,身子直挺,气绝当场,被苏元安一剑穿喉。
“长生宗欲离长生近,应远避这种事。”
“想出头?”
苏元安忍不住嗤笑道:“蠢蛋自然无缘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