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十七。
天阴沉沉的,不见了前几天的太阳,但今天必须得去走亲戚。说“必须”这俩字是有原因的:一是要圆满完成走亲戚的任务是个体力活;二是过年的每一天都有事,今天安排的就是走亲戚。
今天要走九家,这边的习俗是走亲戚必须得是上午,所以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计划今天的路线。
很多长辈都是一年见一次,亲朋好友表兄弟们也是很长时间不见面,自然想要给对方留下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好印象。昨天晚上,我预定的时间是早上六点起床,6:30洗漱完毕,七点出发。老公打趣说:“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每次都是等你,再等不出来了!”
对于早起我还是有把握的,放假这几天生物钟一般都是5点多一点儿就醒了。起床后赶紧洗漱,换衣服。早上还算顺利,时间也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
第二步就是到街上去买礼品。最发愁的也是这一步,常常不知道为要买什么而发愁,街上卖的东西很多都是礼品装的,王老吉、六个核桃、早餐奶、饼干……各种各样应有尽有。但这些东西拿去送长辈,好像不合适,很多饮料价格昂贵,一般在60多块钱以上,但质量没有保障。但这些东西很受大多数人的青睐,所以卖的一般都是这些。
我想买点鸡蛋之类的,实惠一点儿,老人家能吃的。匆匆赶到了超市才7点多,就被告知鸡蛋卖完了,下午才能到货,又去看了很多商店,都没有鸡蛋。要去走八、九家的亲戚,真是不知道该拿一些什么礼品,只好到街上人家买什么,我们买什么,塞了一车子,才够数。
一路上想着,小时候走亲戚可不是这样。带的礼品都不是买的,而是一篮子自家蒸的白面馒头和炸的油饼,遇上老年人了,再放一包白糖,根本就不用为给亲戚带什么发愁。
那时候走亲戚也不是开着车,因为都没有车,是一步一步从家里走到亲戚家,再远的路都是这样,一路上想着、盼着一年中相聚的时光,到亲戚那家里一般都会大中午,坐下来亲切地聊一聊家长里短,亲戚热情的招呼客人吃过饭,走的时候还依依惜别。那时交通不发达,一年很难见上几回面,就是趁春节时候来回走动走动,那时走的真是亲戚。
现在走亲戚,交通方便了,都开着车,一个上午要走好几家,时间紧任务重。有的亲戚家里还没坐几分钟,没聊几句话就要起身走人。感觉味道变了,走的不是亲戚,是习俗的过程罢了。
去往老姑爷家的村子叫王家洼,前几年来过这里,还是沙子路,路上还有很多突起的石块,遇到下雨天路被水冲的很多小沟,大沟,车子走着不方便。今年政府村村通、户户通政策的扶持下,通往村子的路成了结实、平坦的水泥路。
王家洼,是在一个洼地里的老村子。几十年前,战乱、土匪、地主、恶霸,社会不稳定,人们把生存安全放在首位,选址建房都要选在远离道路,靠近山上,向阳背风的地方,这些地方便成了一个个自然的村落。
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人家搬下了山,出了沟,迁到了便利的公路边,一部分这样的村落自然消失。还有一些村子没有搬迁,依然在山上或者深沟里面。
开车进沟去,虽然坡度比较大,拐弯比较多,但是由于路还算平整,到那里还算容易。
走到村口,远远的看到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暂新整齐的两层楼房居多,通往家家户户的水泥道干干净净。
虽是春节期间,村里还是冷冷清清,少了人气。只有在村中间一家人门前有两三个妇女和几个孩子在玩儿。
姑爷已经仅80岁了,耳朵有点聋,别人说话他为了听清楚,常常要伸着脖子侧着耳朵听,所有人都知道他耳朵背。
他是一个典型的留守老人。几个儿子平时都在洛阳打工,姑奶前几年去世以后,就剩他一个人住在这间六七十年代的土房子里。
我们把车停在了他家的门口,到他屋前却不见人影,原来他在屋里。他转过头看见了我们,热情的叫了我们的名字,让我们进屋里坐。
老人家老的的确很快,和去年相比,他说话好像又不利索了,嘴僵,腰也更加弯了,穿的深蓝色的中山装,不知多长时间没洗了,脏的发亮,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领子那里的扣子没扣上,从领口看到他穿了至少三件这样带领子的衣服。看着这样的老人,着实让人心疼。
在交谈中才知道,他还时不时地帮小儿子喂着一头牛。喂牛是体力活,我们这里,春、夏、秋、有青草时,老人家可能得去割草,或者是把牛牵到坡上去放,冬天才在家弄点干草喂牛。除此之外,老人家还种着一些地。
我们坐在他屋门口这张木床上,记得前年姑奶生病时就是睡在这张床上。我们来看她的时候,她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她吃力地靠着被子,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们,干枯的手摸索着床里边纸箱里边的奶给我们喝。现在床上空荡荡的,被褥已经没了,就剩下木板了。
姑爷说:他现在住在里面那张床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里面靠近窗台的地方还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木床,床边是一个用塑料纸蒙上的窗户,可能塑料纸时间长了,也不透亮了,所以床那边有点暗,并且是在角落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仔细看,床上铺着褥凌乱的被褥,从床上面的一根木头上垂下来一根绳子,吊着很多衣服。另一床头堆着一些手提袋,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可能是衣服,被子或者粮食之类的都堆在那里。屋子靠近山墙的另一头有一张老旧的桌子,桌子上杂乱地放着很多东西。另一边靠墙的地方也是堆了很多蛇皮袋,蛇皮袋上放了一些纸箱子什么的。
地面是凸凹不平的土地,凸起来的一个个土块日久被磨成圆圆的,亮亮的,好像麻风病人皮肤上的大疙瘩一样,在这样的屋子里走路,我都不知道七八十岁的老人会不会跌倒。
屋子正对门儿,走过一米多的通道。又是一排老房子,房前安着一个水龙头,姑爷说那是他的厨房。虽然厨房的门是关着的,但从外面看,厨房应该和这个屋子的结构差不多,只是小了点而已。我亦能想象厨房里锅、碗、瓢、盆儿、灶台的样子。
老人家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着实艰辛。
我们叮嘱他要不要太累了,平时要舍得吃好的营养品。
老人眯着眼笑着说:“吃的啊,都很好,穿的也很好,平时几个闺女,时不时都回来看我,给我带点吃的,还给我买衣服!”
老人说:“儿子一会儿就从洛阳回来,接他去洛阳过年。”
老人说:“我去年就是在那儿过年的。被儿子接到那里以后,发现有的人是从城里回老家过年,还有一些人是从老家到城里去过年。”
他在洛阳大约住10天左右就回来,说到这一段老人脸上一直挂着自豪的笑。
空巢老人的生活,我们没有办法去体验。如今的农村,经常看到所有的村子里都有这样的空巢老人,虽然他们生活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有很多共性的问题。他们最大的问题不是在吃、穿上,不是在平时的花销上面。而是屋子没有人整理,生活没有人安排,病了没有人照料,孤独时没有儿孙配他们说话……
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日常,也很满足。他们会觉得自己不能拖累儿孙们,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让他们在外面好好打工挣钱生活。这就是好的,这是这也是应该的。
我们起身要走,他坚持要出来送。我才发现他走路要拄着靠在墙边的一根木棍子,他的身子已经不再硬朗。我们都已经出来走在车门口了,他才迈出了门槛,蹒跚着往这边走。我大声朝他喊:“回去,外面太冷了!”他好像没听见。
坐上车,驶离村口,一阵阵心酸……
作为有老父母的儿女。我何尝不是和其他的子女一样?平时有工作,没有办法待在老人身边。爸妈自己在家,两个老人也是闲不住,种了很多地,农忙时候中午为了节省时间干活,干脆就带点开水、馒头等东西充饥,在地里不回家。
他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干起活来的动作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精气神儿,也不利索了。但是他们靠的是长时间劳作生活给予的一股韧劲儿,一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车已驶离村口,我们又匆匆赶往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