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六,代娣带着八岁的女儿欣欣,和两箱用信用卡刷来的满满的爱,归心似箭地直奔娘家。
这两年家乡变化真大。一进村只见到处是新盖起来的两三层高的平方,把娘家那低矮的石头房挡的不见踪影,远远只看得见那几棵盖房时栽下的已长得高过房顶的柏树。
娘家的石头房盖于八几年,那时曾是村里最好的。当时代娣正读初中,姐姐焕娣和大弟嘉福也读初中,只有小弟嘉贵还在读小学二年级,家庭开支不大。那时父亲是村支书,母亲也正年轻力壮,犁田耙地,拉柴拉草,收玉米烤烤烟,跟男人一般甚至比有些男人还能干,所以那时家庭经济处于鼎盛时期,盖了石头房后还在村里带头买了彩电。后来由于她们大姊妹三个接连考取高中,代娣和嘉福同一年考取大学,姐姐考取卫校,最主要的是,由于父亲性格耿直,得罪了喜欢吹牛拍马的乡长,被免了职,代娣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到了代娣姐弟大学毕业时,焕娣也卫校毕业在乡卫生院找到了工作,只有小弟嘉贵还在读高中。本以为父母可以松口气享享清福了,可是代娣和嘉福碰上了第一批大学生自谋职业的政策,由于家底薄,她们姐弟在学校也并非出类拔萃,特别代娣还学的是冷门专业社会工作,所以就业时吃尽了苦头。她们班的那些有关系的同学有的进了政府部门,有的进了公安系统,有的留在了大城市当老师,能力强、有闯劲的还去了北上广,可是代娣却考虑到小弟正读高中,和自己读四年大学欠下的一屁股两肋巴的债务,放弃了在省城打工拼搏的机会,去外县一所相对落后的中学凭大学毕业证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初中语文教师。
大弟嘉福找工作时相对顺利,第一天就找到了一份跟所学专业市场营销对口的医药销售代表工作。刚开始几年有大学本科文凭保驾护航,嘉福倒还一切顺利,年收入几万块,是代娣的两个倍。可是,在华二爹一贯的固执强硬、家长制思想严重的教育氛围下成长起来的姐弟四个,除了老大焕娣受的影响小点,性格自信幽默,开朗活泛,其余小姐弟三个都多多少少有些内向自卑,——人前人面不爱说话,讲话声音也小的只有自己听得见,紧张还会结结巴巴。这样性格的人来做销售,不用说都很吃力。所以慢慢地,嘉福由销售代表降职为普通销售人员,可是他自己不但不重视,从中吸取教训,发奋努力,还一如既往一成不变,第二年不幸又被降为厂部工人。可是,他自尊心接受不了这个改变,就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也是一个大型药业,没想到去了一年,老婆整天缠着吵吵闹闹,上班时间打电话,打给嘉福打不通,还会直接打给嘉福领导,在电话里还骂骂咧咧,嘉福终于再度失业。后来他的知根知底的大学同学欣赏他的踏实忠诚,聘了嘉福去做化妆品公司的财务,又是那个又怂又可恶的婆娘,逼着嘉福辞去工作,去她滇西的娘家买化妆品。这一去就是六年。钱是挣得一些,可是都在老婆手里管着,负责接送儿子打理家务的嘉福,被架空成了光杆司令。别说父母用不着他一分钱,逢年过节想回一趟老家,车费都要看媳妇脸色。近两年一时由于网购的冲击,和嘉福的舅子结了婚后霸占了他们的市场,他们的化妆品生意越来越难做,终于于去年夏天,华老爹亲自去滇西喊回了自己的儿子一家。当时又帮着四处筹钱重新装修了出租几年的结婚时买的二手房,安顿好嘉福儿子的就学问题,一家人才在省城站稳脚跟。可是嘉福由于自身性格中的内向和缺乏冲劲,在同学的帮助下终于找了一份啤酒销售运送的活,月工资也就四五千。嘉福媳妇做惯了老板娘,以接送孩子为借口,闲着做做化妆品微商,苦点零花钱。虽在城市生活,却过得十分拮据。
再说嘉贵,当他读大学时,二姐和大哥已经毕业,他们一个负责他的学费,一个负责他的生活费,所以他读大学四年,过的是衣食无忧的神仙日子。大学毕业后,工作一年,父母还没怎么见着他的工资,就领了个女朋友回家,没多久又结了婚。嘉贵由于跟大姐弟三个相差五六岁,从小跟姐弟们感情就不那么亲近,读二年级时由于摔伤了腿,在家里闲着看了半年的电视,由于过于无聊,连电视广告都背得不少,可能就是姐弟间无形的代沟和那段时间的封闭,嘉贵养成了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性格,似乎跟家里人谁都不亲。现在有了媳妇,一门心思就扑在他的小家庭里了。别说他的哥哥姐姐,就是他的父母华二爹夫妇,一年到头也接不着他三个电话,回家相聚的时间更是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有轻微自闭症的嘉贵,似乎一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就喜欢过他媳妇这一个异性,不论对方怎样撒娇撒泼,无理取闹,他从来没有一句反抗,从来没有发过一次火,或许也从来没有能生过对婚姻不满的念头。最最重要的是,他老婆工资比他高,所以,家里的经济大权他自是无力掌握,这也就罢了,嘉贵媳妇侯玲的高工资实力,不断推动者她追求更高质量的物质生活,也刺激着她无限膨胀的物质欲望。他们自结婚之日起就实行家庭开支AA制。所以,每当侯玲攒得一定的收入,她就会进行一次高消费,比如买车,或者买房。嘉贵的工资用来维持家用,和还第一次购房的贷款,已经捉襟见肘,媳妇还不断推动着他,要他拿出买车的钱的一半,或者购第二套房的一半,或装修款的一半。所以嘉贵一直是传说中的“大丈人”,父母别说想多少用点他的钱,就是在他家帮忙领孩子的生活费小菜钱,差不多都靠华二妈从两个女儿或者其他亲朋给的钱里拿出来勉强维持。
眼看村间邻舍别的做了大学生父母的老领居们都享上了清福,有的直接被接去城里,有点在农村脱离了土地过上了清闲的生活,华二爹和华二妈却在不辞辛苦地在那十亩三分地里不停地捣鼓,巴不得一年捣鼓出个三四万块钱,自己花不完,再补贴一下两个儿子。在累不动的时候,他们也常常反思: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读了大学出来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的两个儿子却还混得不如那些初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的那些村里的年轻人?这一反思,老两口就开始互相抱怨,互相挖苦,捡着最难听的话,巴不得把教育儿子失败的罪过完完全全推给对方。这样的时候,两个老骨头的日子,又比黄莲苦了一倍。
眼看着周围家家户户盖起了如同城里那样设计的西式漂亮的小平房,用上了随时能放出热水、累了还可以冲个热水澡的太阳能,老两个却连想都不敢想,只在每年冬腊月或者春节那几天得闲时,搭个楼梯,在大风呼呼的房顶上小心翼翼地捡瓦,以防雨季来临时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代娣和女儿赶到家乡的时候,老远就看见父亲华二爹正蹲在房顶上捡着瓦,推开那扇嘎吱了三十多年的铁门,只见母亲正坐在院子里装豆腐肠——豆腐混着猪血捣碎,装在洗净的猪肠里晾干,到来年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豆腐肠也晾干了,切成一圈一圈,拌上几片火腿,一小把干酸菜,用油和干辣椒一起炸翻炒烘炸,当炒到豆腐肠和干酸菜干辣椒都鼓起泡泡时,一瓢冷水浇下去煮开,相当美味。那是代娣儿时最馋的一道美味。可是此时此刻,代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周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父母却似乎还一直活在三十多年前。
但回家总是要表现得高高兴兴才对。代娣的女儿欣欣一进门就大声跟外公外婆打着招呼,母亲见她们进来,忙说今天咋那么早就到,还以为像以往那样要再过两三个小时呢。代娣连忙说高速路修通,时间缩短了。代娣边洗手边嗔怪说,咋个还要装,吃得了多少?母亲说嘉福家要回来过年,他爱吃,到时候给他们带些去。欣欣看着好玩,也迫不及待地去洗手。母亲连忙说太阳要下山了,凉唧唧的手僵得很,不装了,明天再装,现在要做晚饭吃了。欣欣先是不高兴地撅着嘴,后听外婆说要做好吃的,这才转忧为喜。代娣听说嘉福家要回来,连忙上楼去喊父亲,说等嘉福回来再捡,七十多岁了老巴巴的咋个也不注意点,还爬高上低的,风又大。父亲说年年都要捡的,不咋个。眼看风越来越大,代娣左催右催,父亲才顺着用木方条钉起来的楼梯一步一步下来。看着父亲悬在半空,笨重地一点点往下挪,代娣心里一阵阵抽紧,也吊在半空。只后悔自己混得不好,又嫁得不好。要是自己嫁个大款,或者自己有点本事,早该拿十几万块钱给父母盖点平房,也享享清福。不知道两个兄弟怎么打算,父母老了,将来怎么打算,不知道他们想过没有。
吃了晚饭,代娣一样样把买给父母的衣服拿出来,羽绒服,保暖内衣,棉鞋。拿一样父母感慨一下。天哪!穿得点多少?二年不要买了。看他们嘴里叨叨着,脸上却还是高兴的,心里也就喜滋滋的。虽说这两年她家盖房买车,经济紧的冒烟,可是此时看着父母脸上幸福甜蜜还带着些许骄傲的笑容,她觉得心里比蜜还甜,比中了大奖还嗨。
闲聊中又说起嘉福一家明天回来,代娣心里隐隐有丝不安。但看父母脸上掩饰不住的喜上眉梢,和那一丝迫不及待的期待。代娣没说什么,只顺着父母的心意。嘉福一家终于要回来过年了,他们一家都六七年没回家过年了!父母期盼了六七年的心,终于可以得到慰藉,这怎能不令人高兴呢!她代娣干嘛要有多余的想法,相信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只管跟父母一样满心欢喜的等着就是了。最藏不住那份激动的要数代娣的女儿欣欣了。她房前屋后地蹦蹦跳跳,准备好了好几个游戏打算跟她的小表哥吉刚一起玩,还拿出了自己的玩具,盘算着把哪个送给吉刚,哪个留着给自己。巴不得她的同龄小表哥立时出现在她面前。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天一亮,华老吉就喂好牛装好车,说是要去山上拉青松毛来铺垫着过年,这本是农村风俗,可这几年没几家人还垫青松毛了。华老吉家去前年也没垫,今年儿子一家回来,他的心又热络了,活泛了,把屋里屋外刷洗得崭新,还专门刷了墙,贴了门画,万事俱备,现在还打算再去拉车青松毛来增添一下节日气氛。是以一早就摆开了拉车的架势。代娣母亲则说要在家里装完豆腐肠后炸些泡豆腐、洋芋皮、酥肉团之类的干品,等嘉福和她的大孙子回来。
父母都需要帮手,可是代娣喜欢大自然,从小就在山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她,除了自己很想再去重温一下儿时的乐趣外,也想带女儿去亲近一下大自然,体验一下山林带给人类的乐趣。于是她选择了跟父亲上山。一路上父亲兴致很高,滔滔不绝地跟外孙女讲了很多有关年的历史故事,还专门讲了春节垫青松毛的来历和象征意义。代娣也受到父亲好情绪的感染,跟女儿讲起小时候过年时在青松毛上的那些快乐记忆:翻跟头,打扑克,打绕子翻身,躺在青松毛上看书,扑在上面做作业,甚至玩累了就在青松毛上睡觉等等有趣的事,只听得欣欣羡慕不已,同时也更加期待她的小表哥来了以后跟她一起体验在青松毛上的快乐时刻。她又重新设计了几个适合在青松毛上玩乐的游戏。还兴致勃勃地把她的打算讲给外公和妈妈听。被她的快乐情绪感染,雪雁感觉年的脚步已经到了家门口了!父亲也是不时抬手看表,看得出来,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大孙子啦!
在山上的时候,欣欣先是自顾自跟树林玩着她自编的游戏,一会儿玩腻了,就不时地过年看手机,催促代娣打电话询问他们到哪了。催了几次,代娣终于不胜其烦,估摸着他们应该快到了,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嘉强,嘉强说到镇政府了。镇政府到娘家,也就是半把个小时的路程。嘉强问代娣要不要买什么菜,由于忙着赶车,从省城下来时什么也没买。代娣按的免提,父亲听了连忙在一旁插话说,家里什么都有,啥都不用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挂了电话,他们加快了速度,撕的撕松毛,砍的砍树枝,一下子就装满了车厢,套上牛车就往家赶。一路上华老吉把牛催的一路小跑,连他们都差点跟不上。代娣心想,父亲该是多么想念他的大儿子和大孙子啊!
到了家,嘉强他们还没到,兴许是堵车了。看母亲没在院子里,代就走进厨房,母亲果然在忙着洗排骨,准备炖了做晚饭菜。代娣问她嘉强他们来电话没有,母亲叹了口气说,没有,她打去问,打的是代娣弟媳朱红梅的号码,可是人家没接,把电话拿给嘉强接,说还要一二十分钟。
代娣的情绪有些低了下来。安慰母亲说兴许是晕车了。其实她很清楚是为什么。
国庆长假回来的时候,嘉强一家也来了。商量母亲去他家帮忙接送孩子,侄子才九岁,上下学回家不放心,朱红梅只好闲在家里专门接送孩子。在省城生活,靠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维持生计,日子不用说都过得非常紧巴。所以朱红梅说希望父母上去帮他们接送孩子。
父母当时异口同声表示不去。私下里父亲跟她说他去年就在怕了,她母亲也说一想到跟弟媳相处,她魂都掉了。代娣劝说不去也不行,在大城市靠那点工资,生活费都不够,还谈什么还账还房贷,更别说指望他们将来养老人了。代娣劝说父母两人都去,在嘉强家附近租点房子,可以帮忙接送,双方又有自己的空间,这样摩擦会小点,房租费她出,或者姐弟几个平摊。父母说不过代娣,只好勉强同意了。代娣这边劝通了老人,那边她跟朱梅也委婉说了父母的想法,还特地强调是在她的劝说下父母才同意的,老人吃得苦吃不得气,希望她们能顺着老人一点,善待父母。当时朱梅连连答应,还说六七十岁的老人,本该享子女清福的时候,过点自由日子。可是他们也是没办法,在滇西混了这些年没苦着什么钱,现在刚上省城,一样不是一样的,所以现在需要父母的帮助。代娣连说,为了他们,父母愿意再背井离乡一次。朱梅连连答应,说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她会好好孝顺老人的。代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心里还为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维护了一个家庭的幸福而有几分沾沾自喜。可是,等她走后,父亲左想右想,觉得还是不能两个都去,说一是怕加重子女负担,二是怕没有退路。总之,最后是母亲怀着一种前途未仆的感觉跟着嘉强一家去的省城。
刚开始还好,可是两个多月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代娣,讲着讲着就哽咽了,满口唉声叹气。代娣知道情况不像理想中那么好了。她打电话给嘉福,嘉福在电话里说了母亲的诸多不是,说什么给母亲点钱,母亲都是毫不推辞,给多少收着多少,又说母亲领着吉刚,却还又答应帮嘉贵家领小孙子吉祥,(吉祥今年五岁,母亲本已领了三年,婆媳矛盾激化,母亲也实在领不动了才回老家的。)感觉母亲偏爱吉祥,对他家吉刚不好等等。代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比较中立的角度劝说了几句。后来代娣听母亲说,那次是因为嘉贵的丈母娘摔伤了,他丈人不得不回去几天,实在没人领吉祥,所以才叫母亲搭把手的。知道原委以后,代娣觉得弟弟变了,变得凡事计较,变得心胸狭窄,变得不像读书时天天跟她一起走路回家的那个善良诚实有绅士风度的弟弟了。又过了几天,天气骤变,代娣担心母亲冷了生病,又打电话给母亲,结果被她不幸猜中,母亲在电话里边哭边咳,说她要回去了。朱梅衣柜里藏着多少行旅,却不但不拿出来给她用,还把拿出来给客人用的相对较厚的背套又藏了起来。代娣是相信母亲的。因为前些年她们关系还过得去的时候,她们去朱梅家,朱梅把她母亲拿给代娣盖的毛毯悄悄拿去自己盖,后来她母亲发现了才又抱来给她。朱梅不把她家任何人放在眼里,对别人比对他们家任何一个人都好,代娣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她相信母亲的话,也知道她又被朱梅骗了,国庆节那次回来说过的话纯粹是为了要母亲去带孩子编出来的。所以,她愤怒了!当母亲抱怨她当时多事当说客,说她什么也不管了,她要回老家的时候,代娣无话可说,无声同意了。她觉得她也算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可是朱梅这个人,在她心里算是加入了黑名单了。
现在距离母亲负气回家,也就隔了一个多月,弟弟一家回来,父母愿意抛弃前嫌,只顾着高兴,还主动打弟媳朱梅的电话示好,可是她居然不接,雪雁心里那隐隐的一丝不快,一丝不满,变得愈发强烈,心里不免升起一丝不祥。不知道春节这个大背景下的和乐喜庆大团圆的气氛,能不能冲走大家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些阴云。
代娣正在发呆,突然听到铁门响,代娣探头一看,正是嘉福一家三口,嘉福见面就叫一声二姐,朱梅和吉刚则招呼也不打地跟在后面。代娣只好主动喊到:吉刚,你们回来了?说完又朝屋里喊到:欣欣!你看谁来了。正如电话里所说,嘉福他们一家是轻装回家。除了嘉福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些已打开的面包,饼干,估计是吉刚在火车上吃剩的。
她爸她妈用一贯的慈祥和蔼的笑容迎接了他们。雪雁一时气说不过来,就依然在厨房洗菜,并没有专门迎出去。她妈迎接了她的宝贝儿子一家回来后,小跑着来厨房,催促雪雁做快点。
就算在雪雁的一再劝阻下,她妈还是弄了一大桌子菜,弟弟一家胃口也是极好,所以吃饭的气氛非常好。她爸和她弟爷俩也一如既往地喝酒,她妈一如既往地热情地把那些肉啦豆腐啦她认为的好菜朝儿媳妇和大孙子碗里夹,当然也没忘了雪雁的女儿烁烁,当她要给雪雁也夹菜的时候,雪雁立刻制止,叫她自己赶快吃点菜了。是的,她总是大家坐下吃半天了她才会磨好各种慢慢上桌。你催她喊她,她都是这样。大家吃饭的气氛很是热烈,只有雪雁见父母这样心里泛起一股隐隐的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席间弟媳没头没脑的问雪雁她爸,说当时瞧结婚日子,她妈是不是给了雪雁她爸一张八字贴,她爸说是的,有这事,后来又聊了点别样,这个话题就没再提起。
饭后当雪雁洗好碗过来的时候,只见弟媳带着两个孩子在打扑克,弟弟在一旁边充着电边打着吃鸡游戏,她爸一个人盯着电视屏幕,神态似乎有几分落寞。她妈估计又是去招呼她的那些猪啊鸡啊等家禽牲口去了。雪雁本想着爸爸和弟弟会像以往一样聊些家长里短,或者工作什么的,那样的话她就加入。看现在这模样,她也不好打断他们,就在一旁打开了手机,她想修改前久写的一篇文字。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爸爸在洗脸,妈妈却已经睡下了,他们一般不那么早睡,估计今天是忙累了,可是,真是累了吗?再看弟弟,正在他的游戏王国里如痴如醉呢!雪雁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她催烁烁洗脚,弟媳说还早呢,再给他们玩玩。她看女儿玩得不亦乐乎,也就没有多说,又低头改起了她的文字。
十二点左右,她严厉的催了一遍女儿,女儿终于听话就停止了玩乐,开始洗脚,又顺带催了一下强强,说你们也该休息了。强强说肚子饿,他妈立刻起来泡方便面,问烁烁给要,烁烁禁不住方便面的诱惑,也跟着要了一碗。等吃好宵夜,洗漱完毕,已将近一点了。雪雁就带着女儿去休息了,走的时候,催了一句她弟说合适点,该休息了。她弟头也不抬的应着,后来听爸妈说夜里两点左右起夜,弟弟还在玩。
(二)
第二天雪雁的小舅背了八九只只鸡来他家,说是开年他和舅母都要出去外地打工,请她爸妈帮着照看一下,等年底回来给他家两只过年就可以了。到了吃饭时间,饭也恰好做熟,雪雁和母亲立刻上了菜,菜依旧八盘四碗满桌子都是,现在多了小舅,男性都倒了酒喝着,女性都忙着吃饭,招呼孩子,气氛依然甚至更加热烈。
雪雁吃好后见她爸带领的喝酒队伍还有一阵才能结束筵席,就出来院子里坐着,随意翻开了手机,两个孩子也开始了他们自编自导自演的游戏。
突然她听到屋里有点吵闹,就去一看,原来是因为弟弟说了一句“我很尽力了,可是也没有什么改变。”弟媳听了不高兴了,说尽什么力?一天的玩游戏,下班后什么事不管,娃娃也不管,只知道玩。雪雁一看不妙,昨天撕青松毛时爸爸还说感觉有气憋在心里,顺不过来,只感觉胸口闷,是雪雁帮爸爸锤了半天脊背肩膀,打了几个气饱嗝才算好过点,现在正吃着饭,貌似弟媳是准备开闹了。她连忙边说弟弟的不是边拉着弟媳说出去等老人吃哈饭再说。弟媳边机关枪似的变往里挣边说什么眼看他玩游戏一个也不说,她要离婚云云,雪雁只管应着顺着说着好话,终于漄到屋里吃完饭撤了席。这下弟媳就撒开了嗓门,一边喊着雪雁她爸找当年的八字贴,一边嚷嚷着雪雁她弟的名字说写离婚协议她要离婚。雪雁她爸一听到要离婚,开始了他当年当村干部的一贯的说教,说什么孩子都那么大了,不要一得么嚷嚷着离婚,日子要好好过,家和万事兴等等。雪雁弟媳明显不爱听这个,牛了马了的还骂起了脏话,雪雁觉得自己弟弟不争气理亏,就拉了爸爸说去街上买年货,什么蜡烛鞭炮都还没买。雪雁爸脸色通红,酒精加上气愤,走路似乎都走不太稳。这边女人疯子似的嚷着,那边弟弟却低着头,对人家步步紧逼的离婚一事不接半句。这边小舅也坐不住了,耐心的站起来劝架,声音平和的劝着外侄媳妇,边说外侄玩游戏是不应该。雪雁爸听有人劝着儿媳,在另一间房间里认真的找着那张根本无关紧要别人用来无理取闹的劳什子纸飞飞八字贴。雪雁一边劝爸爸出去散气,一边帮着着,可是找半天哪里找得着?八九年前的一张并不重要的纸,又去哪里找去?
雪雁终于劝服了爸爸,扶着他朝乡街子走去。在路上,雪雁试探的问道,爸,他们这样闹,如果真要离,你是什么态度?她爸毫不犹豫的说,离什么离?离了你兄弟去哪里找媳妇?雪雁有点意外,她以为那女人都蛮狠无礼成那样了,爸妈或许会像她一样巴不得他们真离了过点清静日子。知道爸这心思,她又说,回来之前她跟弟弟打过电话,弟弟说媳妇身份证也不拿给他,怕是不愿意来。六七年前弟媳没下地州她娘家那里卖化妆品之前,雪雁一家就领教过这个媳妇的德性,得不得发疯,过掉又呲着嘴装得什么没发生过一样,尤其想利用人时可以立刻堆上笑脸。她讨厌她的蛮狠。这些年没在一起,所以国庆节那次她才好了伤疤忘了痛当起她的说客。自从妈妈冷病了回了家,她才有记起了这个女人的性格和那句狗改不了吃屎。所以当听到弟弟说女人不愿意拿身份证给他订票时,她由着性子说了弟弟两句,说人家不愿来么就算了,你带着儿子或者你自己回来。弟弟当时很不高兴的说了一句:你这人也是,跟你一说你就只会这样……她当时就听出来了,弟弟是不愿意离婚的,甚至可能还喜欢这个大家眼里蛮狠无礼的媳妇。于是她把这事跟爸说了,一是希望老人把心放在肚子里,二也希望他别再用他那套说辞去教育人家。爸爸果然松了口气,他说你说他们不会离,那我就不用这种方法了。我改变策略。雪雁立刻说,对,改变策略,顺着她。就告诉她离婚是你们的事,我们不掺和。
买了要买的东西后,雪雁争着提了所有的东西,爸爸还是步履蹒跚的落在雪雁后面一大截。要是平时,雪雁早已自己先走回去帮妈妈多做点家务,可是,此时她不忍心扔下爸一个人那样走在后面,她走走停停的等爸爸,心里说不出的疼。
走到村口,他们遇到弟媳带着她儿子强强朝街的方向走去,互相打照面的时候,那女人毫不顾忌尖声尖气的也不知对谁说:“叫某某某写好离婚协议我回来签字!”雪雁爸什么也没说,喊了他的大孙子一声说走回去,雪雁说得坡就下驴,别找不着整!他们知道她折腾不出什么来,年关就在眼前,去县城的车早已停运了。心想她出来走走兴许心情平复了也就歇了。
回了家小舅舅也走了,雪雁妈在洗着衣服,于是大家也就该干嘛干嘛,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铁门口又响起了疯女人的声音“某某某,你不要脸!你是个骗子!你打电话骗我要做生意骗我爸爸妈妈的一万块钱!你个骗子!”说时迟那时快,人也已经到了院子里,她满脸血红,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脸上似乎还伤心得要哭出来的样子,雪雁妈赶紧向着雪雁说拉着她别让她哭着进屋。雪雁也知道农村人都信一点那就是有人来家里哭不吉利。于是她拉是拉堵是堵趁机拉上了房门,疯婆娘看着这一招使不上又走到门外大叫大嚷起来,就一句某某某是大骗子,骗她父母的钱!雪雁弟弟此时终于有了点脾气,搂起了袖子,被雪雁拖住,说,你们要吵去山脚下吵,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弟弟只一句,你不要冤枉人,疯女人说我妈刚刚告诉我的,不信就打电话,边说边就拨通了电话!不打电话还好,这一打雪雁妈妈也忍不住了,雪雁更是想到什么人家养出的女儿放在这里大过年的难得鸡飞狗跳不算,还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去不过走上去就把电话打翻在地,吼道:“你打个球的电话!什么娘养什么儿!看看你就知道你父母不是什么好鸟!我知道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疯女人正讲着电话被人打掉,也是气了,弯腰捡起一个石头,抬起头引上雪雁要杀人的眼睛,悻悻的放下石头,用手指上来说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有什么资格管我!雪雁理直气壮的说:“你这样欺负我父母亲人,我就有资格管!”雪雁妈也忙上来制止。她弟弟也平息了脾气,心平气和的喊着他女人的名字说:“在家里打几回电话给你要卡号你不说,盯着问我我才发给她的。那钱还在卡上一分没动着!回去我就拿给你。疯女人听说钱还在,终于终于矮了下去!”爸爸在一旁喊着他儿子的名字说:“你不叫人!你不是我养的!你放这个人来我这个家里来这样闹!你不是人!……” 正闹哄哄的,雪雁家隔壁的堂哥过来了,也加入了劝架。这次高潮终于在弟媳的越来越小声的骂骂咧咧中慢慢平息了!
大家又开始了年前的忙碌。由于心情复杂,买的油漆也忘在店家,她和爸爸都没发现,店家托人来告诉,她们才想起来有这事。于是雪雁又去了一趟街上,她回来时又在村口碰到弟媳一个人朝街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她一开口就又停不下来了,索性什么也没说回了家。过了一阵,女人又回来了,叫她儿子去找纸笔,她要写离婚协议!她又逼着雪雁爸爸找八字贴,雪雁爸终于说了一句:“你要离婚跟八字贴没有关系,你要了做什么?”女人回说是她自己的东西,她要拿回去。雪雁爸说不是你的,当初是你妈亲自递在我手上的。疯女人终于哑口无言。过了几分钟,自己拿起桌上烁烁画画的纸笔,垫在桌上作势要写离婚协议,看雪雁家的人出出进进没有一个人来劝说制止,终于无趣,写了个标题就没再往下写。弟媳后来又自己一个人出了院门,站在猪圈门前弄着手机,堂嫂见了把她喊到家里,并留在那里吃了晚饭,这场看似停不下来的年前闹剧才终于落幕!
那天晚上雪雁就带着女儿烁烁去了大姐家!别人回娘家过年,可是,好几次了,她想父母提前回家,但从来不再娘家过年,因为老家有个说法:说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过年,会带走娘家的财气。她非常希望自己的两个弟弟发财发福,大吉大利,所以,她从来没有在娘家过过年,就是大初一想父母了,她也是带着孩子来院子里玩玩,到点还是回姐家吃饭。这次,她怀着无比难受的心情,离开父母身边,去姐姐家过年。她心想,年初一不来了,年初二也不来了,她也真的做到了。大初一堂嫂就打电话叫她下去像往年一样打三打一,她找了个借口没去,第二天妈妈喊她,她也没去,到年初三了,她心想再不下去她都要回去了,都还没跟父母好好坐坐,大姐也说身体好点了她们一家也去,(姐一直咳嗽,饭都做不动,是雪雁和侄女一起做的年夜饭。)于是吃了早饭姐妹两家一起回了娘家。
到了家妈妈还是在厨房忙活。有人回来过年忙的永远是她的妈妈!妈妈快七十了,更年期时曾经因为腰椎颈椎不好有半年一直四处求医,是雪雁姐妹俩你带着这里医我带着那里治,终于才有点起色,这些年只要不做重活,也就没有疼的直不起腰来,算是没有复发过。现在这一家子人回来,五六个人的过年伙食又几乎是妈妈一个人的任务了。雪雁每次回家,只要来厨房,几乎都能找到妈妈。要说体己话,也就只有在厨房说。雪雁问这些天那女人没闹吧?妈妈表情麻木的说,闹到没闹,你堂嫂说那天去了她家,疯女人说如果他们不劝,她还要闹,看看两个老人怎么办?后来她们劝了她才说不闹了。又告诉雪雁说你兄弟叫我喊他媳妇不要连名带姓的喊,要喊小名才亲热。初二那早是她生日,一大早弟弟就催促雪雁妈祝鸡蛋给她媳妇庆生,说要多煮几个才够吃。后来煮了七八个他家一家子吃。雪雁知道,娘家没有鸡蛋,因为国庆节后妈妈去了昆明接送强强,鸡都陆续死了。鸡蛋是年二十九那天姐来接她时带来的,总共也就十多个,姐是乡村医生,不养牲畜。鸡蛋是她买的。这些鸡蛋就被这样一个年关来临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一顿就吃了,敢情人家就是一个功臣,吵闹有功,煮锅鸡蛋慰劳慰劳!皇天啊!雪雁心里的那个想法再次冒了出来。
(三)
当天晚上一大家人吃饭,雪雁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地带领众男宾喝酒不停地劝酒,雪雁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最后上桌,一如既往地一上桌就夹菜,首长就是招呼她的儿媳妇和大孙子,称呼也在雪雁弟弟的嘱咐下真的省去了姓氏,亲热的喊着名字。雪雁看着这杯来盏往,热闹亲切的气氛,觉得自己无法适应,泡了点汤,匆匆拔了几口饭,早早离席了。
晚饭后往年一定是大家凑在一桌,打四打一或者五打一甚至六打一。当然往年是小弟一家回来,小弟媳几乎不参与打牌,她是高级白领,不喜欢这个娱乐活动,她只坐在一旁招呼孩子默默看着小弟和他的爸爸或者妈妈和姐姐姐夫闹作一团。气氛极其热闹,并且那也是过年的高潮部分。
初三这晚吃了饭大家不约而同又想到了这个娱乐活动。雪雁家的两个女婿是最先响应号召的,雪雁爸也坐在他吃饭的那个家里的核心位置还没有站起来挪动着身子,自然也是候着打牌的,雪雁今年爱上了文字,加之今年的气氛特殊,她有点高兴不起来。参与的热情并不高,姐姐连续咳嗽一个多月刚好点也懒懒的不想动,可是他们一再邀请也就坐上了牌桌,这样一来,就已经有六个人了,差不多到了五打一了,勉强可以打,牌都要发了,弟弟来了一句,我去喊某某来打,说完就要站起来去喊媳妇,雪雁立刻没了兴趣说你们打我不打了,姐也说我累得很也不想打。弟弟见这情形,终于识趣的做了下来,本来的五打一现在剩下四人,他们也就不想打三打一了,改打升级。
好多年没人打,打法又有雪雁老家打法和婆家这边的打法两种,不知他们怎么定的。只听雪雁弟弟声音多大的一下问这可以吗一下又问那可以吗。雪雁和姐姐只以为弟弟多喝了两口,激发了他的兴致,也以为是为了凑高气氛故意大声说话,总之很吵就是了。只是有一点有点不正常,就算是定了新规矩,七十二岁的老爸都摸清了,他一个年轻人还听不清?气氛有点诡异。但是大家都没觉着不正常,过年嘛!总是要热闹点的。雪雁静不下心来编辑文字,就起身去了堂哥家。坐了一阵,电视上正在播放《急症科医生》,她曾追此剧多次到深夜,此时看第二遍也还有兴趣,可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就鬼使神差的回娘家这边来了。
刚走到院子,就听屋里特别闹。雪雁心想打个牌闹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吵架呢!
为了不敲门打扰大家, 她悄没声息从厨房进了屋。走到堂屋,才发现原来真的在吵架!
牌桌一片混乱,牌扔的到处都是。弟弟在对着堂屋的那间他的卧室里大声质问爸爸,爸爸朝着他大儿子卧室的方向大声回骂。原来真的是吵架!是父亲和大儿子在吵架!!只见姐拉着想进卧室的爸爸,姐夫拦在卧室门口,弟媳此时像只乖巧的猫,静静坐在一旁。妈妈坐在另一根沙发上直喘粗气。雪雁的男人历来没有多少存在感,此时也是静静的坐在一旁。还好,两个孩子被雪雁喊过去看电视,并没有机会看见这令人心寒的会做恶梦的一幕。只听弟弟说“二年不回来了!不耐烦回来过年了!”爸爸说着“夹屁股!是像这种回来婆娘闹一台,儿子闹一台,老子才不稀罕你们回来,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死了都不要你台!……”姐姐没看到年前那一幕,以为这个就算高潮了,怕吵了左领右舍听到丢脸,不断的劝着说爸爸别说了别说了闹了人家笑,可是雪雁知道脸那天就已经丢尽了,此时爸妈气成这样,就该给他们好好说几句,于是她就站在爸另一边,轻轻拉着爸爸说:“爸,坐下说!有什么坐下说!”然后大声说到:“一个都不要劝!给爸爸说!这两个老人已经忍的太久了!”
姐夫在那边也在劝着叫弟弟有什么可以说,但请把声音放低了说。
于是弟弟就在卧室里用依然很大的声音说,爸爸妈妈偏心小儿子,领小儿子家的孩子领了三年,去领他儿子,三个月不到就跑回来掉!又说妈明明是去他家接送大孙子的,为什么小儿子一个电话说帮忙领哈小孙子就真的领过来了。
雪雁妈妈带着哭腔说到你就是不饶我,就是对我不满,给要我死了让你们你们就满意了!一听这话,雪雁急了,年前那次吵架她忍不住参与战争,已经难受又后悔好几天了。此时她本打算就坐在爸爸旁边表示一下支持不发言的。但是妈妈那几句话让她对妈妈又心疼又失望更是着急!怎么能这样就被问住了呢?!怎么能说这么令人伤心的话呢?弟弟的孩子一两岁时,妈妈去领了几个月,但是却因为实在待不下去了偷着跑回去的,原因就是弟媳嘴太哇爪,两口子又经常吵架,有一次甚至惊动了交警。雪雁那个时候只要接到妈妈电话她就会发抖,心情几天都恢复不过来,就是因为每次妈妈受了委屈,就会给她打电话。她印象太深刻了!妈妈怎么不把这茬说出来呢!都是气糊涂了呀!雪雁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开口,姐夫和男人,包括她满心支持的爸爸,全部说到,“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不要你说。”雪雁说嫁出去又怎样?我又不是回来挣财产!这句话我必须说!当初妈妈是去帮你家领了呀,好几个月,后来是站不住脚才回去的,怎么能说妈妈不帮你家领孩子呢?妈妈连忙在一旁说就是嘛!我又不是一开始就不去。大家见她说的有理,安静了有那么一小阵。接着弟弟又说怎么去接送他家孩子,还要答应帮人家领小孙子,妈妈急得又要哭了,说是打了三次电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答应的。三四岁的孩子没人领,又是周末你们都在我才答应的。弟弟又说,小孙子一来,妈妈心里就没有大孙子了,只顾着招呼小孙子!妈妈又急得一个劲的说小那个太好动,随时要跑,她怕他摔跤……越说怕小孙子摔跤,弟弟更不得了,又说了偏心小孩子的话。爸爸插嘴说你是一个大爹,你就应该照顾好侄儿子。弟弟只咬着偏心,又是纠缠不清。雪雁再次争取了发言权说,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也应该会想着招呼小这个嘛!大那个大跑大撒的相对安全,所以少一点关注也是人之常情嘛!这个扯得上什么偏心与不偏心?弟弟再次被剥了无话可说,弟媳见雪雁两次得逞,不高兴了,本来一直没插话,此时又拿出嫁出去的姑娘的言论来攻击雪雁,还说她就喜欢大姐,不指手画脚,去了大姐家都会热情招待他们,不像去了她家,一样吃常都不有……暑假时弟媳的确去了雪雁家,那时雪雁补课,早上八点上课上到十二点,回家匆匆吃点饭又要跟着去输液,忙得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别说做什么好吃的。听她此时这样说,她才知道弟媳不但不体谅她当时的辛苦,还嫌在她家吃得不好!她终于再次感叹,这个女人的不好,不仅止是脾气,而是人品问题!妈妈国庆节后帮她接送孩子,大冬天的她把好行李藏起来不给妈妈盖,害了妈冷病了跑回家,她当时就有了这种想法;大过年的回家来逼着老公公要一张明摆着找不着也毫无用处的八字贴,她也觉得这个女人的恶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和忍受范围。此时她想要是不是在娘家,要是她们不是这种关系,在别的地方遇到这样一个恶到没有底线的人,她会狠狠扇她几个耳光,替她父母教训教训这个没有教养的心狠女人!可是,周围全是秉持嫁出去的姑娘这个理论的人,又是在她父母的家里,这个恶人又是弟弟抵死不愿离婚的媳妇,万千气愤瞬间化成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她只淡淡回了一句:你像这样做人,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根本不想有你这样的弟媳妇!弟弟急了,在一旁说到:“二姐,你要不认这个弟媳妇,要先不认我这个弟弟。”雪雁看着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弟弟,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说:“你如此懦弱无骨,如此是非不分,如此心胸狭窄,我还真不想认你这个弟弟了……”可是,她说不出来,想到爸爸妈妈一再隐忍的表情,想到这个人家一说离婚就不敢接茬的弟弟,雪雁徒然拿出手机,做起了她该做的泼出去的水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后来又隐约听到弟弟说起当初他刚工作供小弟读书的钱的事,大姐终于插话问他今晚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能解决的解决,弟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众叛亲离的味道,没有再往下说。又说他媳妇生孩子时没人到场而小弟媳妇生孩子时大姐妈妈都到场,还没有生时就有人去看什么的;还说到爸爸阑尾炎住院,他在地州远了赶不上来,为什么小弟到场不到两小时又走掉;还说了过年他们大老远专程回家,小弟为什么到了县城却不回家来看看……我不知道父母的心有多疼!生病是两个姑娘姑爷轮流照顾已够伤感,现在又被拿到台面来说;过年本该全家团聚,两个弟弟却几乎没有同时回来过,回来了一家却不停闹事;儿子可以为本就不可能一碗水完全端平的小事而记恨爸妈多年,却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在父母面前撒泼撒混作威作福,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心里有多苦!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上天赐予我二胎,请再给我一个女儿,像弟弟这样的儿子,我宁愿不要!
本打算初六再走,可是代娣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不想像父母一样,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可以装做梦一样醒了就什么都好了。那晚她也说过,她这人,好起来可以把心掏给你,但是得罪了她,她也很记仇。没办法,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缺点。就因为弟弟他们也是初六走,可以搭她家的车,所以,她决定初五出发,她不敢想象跟那家人一起坐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多小时的感觉。
可是,毕竟是姐弟之间,她始终觉得就这样把他们舍掉有点过分,当老公发了电等着烧热发动机的过程中,她很犹豫,想跟老公说要不再等一天。这时父亲满脸憔悴的来到车边,代娣连忙摇下玻璃。只听父亲用恳求的口气说到:
“代娣呐,要不那一万块你就不要找你兄弟要了,他一个人苦了养着三个,哪点有钱啊!”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我第一套房子的贷款还没还清,老家那套二十多万才开始还,你给是觉得我有钱得很?老公,走!”
何老吉呆呆看着代娣家的车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半天没有挪动身子。等初六所有回来过年的子女等走了之后,吃早饭时他跟老伴商量:
“老婆子啊,我们今年咬着牙多栽点小辣子,看看能不能多挣得点贴补一下嘉福家。小贵读大学那些年多亏了他拿出钱来付学费,咱们亏欠他啊!”
“要得嘛,小贵欠他二舅舅家的钱也那么多年还不上,看今年小辣子的收成和价格给能好一点么一家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