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病余》笺(二)—再读陈寅恪《柳传》八五、2024-05-02

神农
张骞
梅兰芳天女散花

       《秋雨》第一二句,先生曰“前一题言全家秋雨时患病,谅是河鱼腹疾之类”,河鱼腹疾,出自《左传·宣公十二年》:“河鱼腹疾,奈何?”。这个成语的意思是指腹泻。成语中的“河鱼”是腹疾的隐称,因为鱼腐烂通常是从腹部开始,所以用“河鱼腹疾”来比喻腹泻。是说程家全家患病百日,门闭而不开。此处程氏或是写实,患病不开门,是对邻家之尊重,毕竟全家之病,人未知非是传染病否?三四句为心态之描写,“怎一个愁字了得”,秋水当指听莺桥下之水,郭外之湖山,真是薖园之风景;五六句,是写思绪也,起色者,三世当仅指过去与河东君之欢乐,孤月衰颜,更加增添怀念之哀伤。“漫悬梁月”四字尤为巧妙,可见程氏卧床写此诗句也。七八两句,似乎是对“南村胜客”有所幽怨: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先生笺曰“独七八两句乃追念河东君于七年暮春至初秋间寄寓城南之盛会。‘南村胜客’疑指茂初而言,盖松圆欲茂初至其家与之商量招约河东君重来嘉定一事,故河东君于崇祯九年乙亥岁暮 再游练川,观孟阳和茂初《停云》诗‘相望经时滞迺翁’之句可证。诗题中之‘有怀’乃怀茂初兼怀河东君也。”

        《病余》一二句,写病后之衰弱:作画不成也,即便是做出,也是神农、张骞都不认识的物种。三四句借写丹砂之红如雪,以为心有余也,而实际上,如灰如雪。先生笺释曰“第四句乃合用李义山诗‘一寸相思一寸灰’及苏东坡诗‘月下缟衣来叩门’之意”,可谓心灰意冷也。五六两句,是白描:清醒的时候,如蜉蝣一般不知晦朔,睡梦里,如同庄子梦蝶,不知真幻。如此之情形,未知河东君读了如何,某一读,似乎是暗恋的感觉:没有希望,不愿放弃。七八两句,是屈原之问天:不是说天女(河东君)散花(曾经停居)的地方,可以免疾吗?为什么我(程氏)象司马相如思念卓文君那样得了消渴疾,程氏得鱼腹之疾?此处之典故,在于李商隐以为司马未得病“相如未是真消渴,犹放沱江过锦城”,而程氏反用此意,乃是长江亦不得过成都也。先生笺释曰“七八两句谓河东君既如天女之来散花于示疾之维摩诘丈室矣,今不应似司马相如之为卓文君而病消渇也。”

        此两题,后一首之怀念更比第一首明显,盖是病后之心理补偿也。是两诗诗意平平,无精彩之处,其写实之“梁月”,感喟之反用李诗意,可圈可点。然诗中之哀愁,虽是古稀老翁,不下十七八之维特,无怪乎先生嘲曰:“孔子(练川诸老)三月无君(河东君),则皇皇如也”。

        又,此文写后,琐屑公事。忽然思及程嘉燧之病如司马相如者,非仅仅是相思,亦是思而不得也:此时河东君与陈卧子之同居,想必消息已经到达嘉定。他老何如,无书面资料可得知,程氏之野望,前面备叙,乍闻此噩耗,能不病乎?其病之深,当非先生笺释之河鱼腹疾也,程氏拉上全家皆病者,或是掩饰其病因、病重?观《病余》之描绘,似乎是自杀之后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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