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录》第十三:章苗生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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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黄的医案札记在殷元礼指尖沙沙作响。他目光如炬,一页页仔细翻检,不放过任何可能与“守约堂”或班家购药相关的蛛丝马迹。米步云静坐一旁,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微光,显露出他也在飞速思索。

室内只闻纸页翻动声与炭火偶尔的噼啪。

终于,殷元礼的手指在一页记录上停住。那并非正式的诊疗记录,而是夹在册子后方的一页零散杂记,墨迹稍异,似是后来补记。上面寥寥数语,记载着他离开班家集数年后,偶然听闻的关于班爪的后续消息:

“……闻班爪后娶一逃荒女子,生一子,体弱多病,然偶发怪力,乡人愈惧,皆言‘虎伥’续脉……其家贫甚,常赊药于青州‘守约堂’,以镇痉厥……”

“守约堂”三字,赫然在目。

殷元礼抬起头,与米步云目光相触,无需多言,彼此心照。线索于此衔接:班爪遗传了那怪异体质,其子亦未能幸免,且班家与“守约堂”早有药物往来。

“需亲往班家集一行。”殷元礼合上册子,决然道。

事不宜迟,二人当即动身。龚子默闻讯,亦执意跟随。马蹄踏过清晨寒露,再次奔向城郊荒野。班家集比那汞矿旧址更显偏僻,村落穷困,屋舍低矮破败,村民见有官差模样之人到来,皆远远避开,目光中带着惯有的畏缩与麻木。

几经打听,才找到班家旧宅。更显潦倒,土墙倾颓,柴门虚掩。叩门良久,方有一老妪颤巍巍出来,听闻问及班爪,浑浊眼中顿生惊惧警惕,连连摆手,只道班爪早已病死,其妻改嫁,不知所踪,其子……其子多年前便离家外出,说是去投奔什么远亲谋生,再无音信。

问及“守约堂”赊药之事,老妪更是讳莫如深,只含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穷人家,买不起药,赊过几回……后来……后来就没了……”

言语闪烁,似有隐情,却再问不出更多。

虽未直接得见班氏后人,但班爪有子且离家多年、班家确与“守约堂”有药物往来,这两点已得证实。

返程路上,殷元礼神色愈发凝重。他忽对米步云道:“米兄,若你是那董老七,欲利用此遗传隐疾布局杀人,当用何药?”

米步云略一沉吟,道:“班爪之症,源于破伤风邪入里,引发风毒痉厥,其力大狂躁,乃筋脉失控所致。其子若遗传此体质,经脉必较常人脆弱敏感,易受激扰。无需重毒,但需猛药,强激气血,扰动心神,放大其狂躁本性……曼陀罗、天仙子、或是某些提炼过的金石燥烈之药,皆有可能。”

“曼陀罗……天仙子……”殷元礼重复着这几个药名,眼神锐利,“这些药材,管制甚严,寻常药铺岂能轻易大量购得?即便购得,配制如此烈性迷幻之药,非极高明药师不能为。”

“守约堂恰是药铺,董老七恰是药师。”米步云语气平淡,结论却冰冷刺骨。

至此,华山“虎噬案”的链条已近乎完整:靳生知晓苗生身怀隐疾,与“守约堂”董老七勾结,由董老七提供特制的烈性致幻药物,掺入“壮骨酒”中。药性激发苗生潜藏的狂躁体质,再辅以虎头铜套、爪钩伪装,以特异铜哨声催动,制造出一场“人化虎”的惨剧,借刀杀人,铲除异己。

而董老七,绝非仅仅是一个提供药物的帮凶。他深谙班家旧事,精准把握药性,其在此案中的作用,乃至在整个连环谜局中的位置,已然呼之欲出。

“靳生现在何处?”殷元礼忽然问道,声音中带着寒意。

一旁随行的衙役忙答:“回捕头,靳举人自案发后,便称受惊病倒,一直闭门不出,在其华阴宅中休养。华阴县衙派了人看守,并未限制其行动,但亦未容外人探视。”

殷元礼冷笑一声:“受惊病倒?怕是做贼心虚,或是静观其变。”他略一思忖,下令道,“立刻行文华阴县衙,以协查之名,请他们仔细搜查靳生书房、卧房,重点查找其与青州‘守约堂’董老七的一切往来书信、账目、契约!哪怕只有片语只字,亦要找出!”

“是!”衙役领命,即刻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马蹄声远去,卷起尘土。殷元礼与米步云、龚子默三人驻马道中,秋风吹拂,带来凉意。

龚子默听着两人抽丝剥茧的分析,只觉背脊一阵阵发冷。他原以为靳生只是嫉妒才学、手段狠毒,却未曾想到背后竟有如此深的勾结与算计,利用他人隐疾,行此卑劣残忍之事。而那个神秘的“守约堂”老板,更是如同隐在幕后的黑手,操控着一切。

米步云望向青州城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落在那个看似寻常的药铺之上。

“接下来,该是董老七了。”他轻声道。

真相的拼图,正一块块严丝合缝。而每一块拼图的背后,都浸染着鲜血与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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