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接触丰子恺先生的文字,是在他的绘画作品中,机智、幽默,点睛的文字与画面相得益彰。后又零星地读了些散文,这是第一次读他的整本书《又得浮生半日闲》。
书的封面完全体现了丰子恺的风格:那悠然自得的画面,那淡然风趣的文字瞬间攫取了我的眼球:
我对世间绝少往来,每日只是读书作画,饮酒闲谈而已。我的时间全部是我自己的。这是我的性格的要求,在我是认为幸福的。
而书中洋溢在字里行间的幸福也感染了我。
在书中,我感受了到不一样的四季
我看到了暮春的美,体验到了原本不太在意的秋。在作者30岁后,他的人生之秋来临了,“非但没有那种狂喜与焦灼,且常常被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暂时失却了自己的所在。”同样,冬天浴日的情景也让我在寒冷的季节,感受到了冬日阳光的可贵:“这一切生命之母的太阳似乎正在把一种祛病延年、起死回生的乳汁,通过了它的光线而流注到我的体中来。”
《云霓》也给我带来了盼雨雨不来的焦灼感,人们每天愁热愁水,还要愁未来的旱荒。无论怎么愁、怎么盼雨,那些云霓还是退了,“它们在炎阳之下渐渐地下去,少起来,淡起来,散开去,终于隐伏在地平线下……”
季节的风从容地流过笔端,浸入读者心田。
在书中,我好像参与了植物的经历和遭遇
在丰老笔下,有繁多的植物,一盆多灾多难的水仙花,因旅行被忘记遭受过旱灾,因孩子们将其长时间放脸盆中浸泡未取,遭受过水灾,因在阳台上忘了拿进屋还遭受过冻灾。而被放进厨房时却有了另一番景象:
谁说水仙花清?它也像普通人一样,需要烟火气的。自从移入灶间之后,叶子渐渐抬起头来,花苞渐渐展开。
果然如同作者所言:
“人间的事,只要生机不灭,即使重遭天灾人祸,暂被阻抑,终有抬头的日子。个人的事如此,家庭的事如此,国家、民族的事也如此。”
在这本书中,爱吃葡萄的我才知道它的特性:葡萄爱喝水,也贪肥。“用了半张豆饼,这几天就青青满棚。”南瓜呢:“一粒瓜子放在墙下的泥里,自会迅速地长出蔓来,缘着竹竿爬到人家的屋上。”让人惊异的是,杨柳也有了一个别致的写法:
它长得很快,而且很高;但是越长得高,越垂得低。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向处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它亲吻。好像一群活泼孩子环绕着他们的慈母而游戏,但时时依傍到慈母的身旁去,或者扑进慈母的怀里去,使人看了觉得非常可爱。杨柳树也有高出墙头的,但我不嫌它高,为了它高而能下,为了它高而不忘本。
此时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杨柳之所以下垂,竟然是为了
感恩滋养它的大地母亲。
我喜欢丰老的那些不拘一格的可爱动物
书中的可爱的动物,为生活增加了无穷乐趣:
鸭惧怕孤独:失去雄鸭后,雌鸭焦躁、痛楚,雄鸭到来后便鹣鹣鲽鲽,悠然到花阴深处盘桓,他们好像是旧相识的。“毕竟是人的同类,也是含识的,有情的众生。”
鹅高傲不怕人,还看不起人:沙坪小屋的鹅一日三餐有自己的怪癖:它需要水、泥、草三样东西下饭:先吃一口冷饭,次吃一口水,然后再到某地方去吃一口泥及草,需要专人伺候。但它勤劳生蛋,最主要的是它的精神的贡献:“环境实在太荒凉,生活实在太岑寂了。赖有这一只白鹅,点缀庭院,增加生气,慰我寂寥。”
猫家族很强大:浑身雪白,伟大如象,有一双“日月眼”的白象以及它的孩子们,异常活泼的小白猫阿咪,成为主人与客人勾通的调和剂,端端正正地坐在贵客的后颈上的黄猫——“猫伯伯”。
蚂蚁们则勤劳、团结:他们搬食物千辛万苦,“许多蚂蚁围绕在一块镬焦的四周,扛了它向西行,好像一朵会走的黑瓣白心的菊花。”作者呢,帮它们排除威胁:把狗撵走,挪开障碍物:竹竿,化解风险:避免染匠司务的脚踩。
当然也少不了四处碰壁的蜜蜂:在玻璃上寻找突破口的蜜蜂向往窗外花台里含着许多蜜汁的花,以及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同类,却被周密地拦阻,多像被各种枷锁被禁锢的人生。
而葡萄、南瓜、鸽子、黑猫的奇妙物语更加发人深省,所以,“一切众生,本是同根,凡属血气,皆有共感。”
我们都是受命于天而长育于地的平等的生物,应该各正性命,不相侵犯。
喜欢那些从书中走出的人和事
书中写了一些熟悉的家人、师长、朋友和邻居。从不同的角度来,阐发出深刻的哲理:
坐在老屋西北角八仙椅子上的母亲:文中好几次出现“母亲坐在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现出慈爱的笑容。”向里面顾,可以看见灶头。向外面可以望染坊店。“可以看见杂沓往来的顾客”。而对母亲的勤劳痴爱,自己也犯下陶渊明诗中“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的毛病:曾经全部接受了母亲的慈爱,但不会全部接受她的训诲。其实,这样的错误很多人都犯过,我又何尝不是!
惨遭小产的幼子:只是“胸部一跳,四肢同时一撑”,瞬间便撒手人寰,于是慨叹:“阿难!一跳是你的一生!”慨叹即使活了百岁,与一跳没有什么差异。因为“在浩劫中,人生原只是一跳。我在你的一跳中,瞥见一切的人生了。”
远房堂兄乐生和大弟丰浚:都是喜欢从他人身上发现笑点的年轻人。作者直接、活灵活现地描写喜欢恶作剧的乐生,他用剪刀剪去蜈蚣的两只钳吓唬人,用头发剪成黑粉末,撒在他人项颈中。而后者则由前来化钱的朱家大伯回忆起来,那时大弟已去世二十年。那是一个善于从朱家大伯身上发现笑点的人,作者本想借这个机会找寻自己童年的心情,“但终于找不出,即使找出了也笑不出。因为主要的赏识者——大弟已不在人世”,面前这个人已在为自己准备后事,“残生的我们也没有心思再作这种闲情的游戏了。”
当然,书中也不乏有所成就的名人、师长:
弘一法师与夏丏尊是两位不同风格的师长:“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弘一法师便达到了最高境界。夏丏尊关心一切人和事,是个多忧善愁的人,在“人世”这个大学校里,弘一法师所施的是“爸爸的教育”,后者是“妈妈的教育”。
书中还有亲近可人的梅兰芳,“无常就是常”的马一浮先生。而作者笔下那些邻人更各具特色,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中的小人物。
与作者一起游览感受各地名胜
从作者的视角体验到了黄山的松、庐山的云、西湖的游船、钱塘江的潮、日本高僧请观音的传说。
他注重对比:
对于杭州写生:人们由不理解、甚至讨厌到接受,而且配合!
西湖、扬州解放前后的变化,西湖游船的4次改变,强调人在风景中的作用,既要“独擅天然美”,又独擅“人事美”。除了浮于表面的美,更要注重在内在的实质性的美。
所以,钱塘潮也好、扬州二十四桥也好,见后有些失望,但都做出了合理深刻的解释。
本书收录的内容时间跨度比较大,儿时的清明,不惑之礼,七旬作文等等,是丰子恺先生“不宠无惊过一生”的真实体现。
这是一部生活的百科全书,有时让你掩卷而笑,有时又发人深省,引发对生活中小事的深思。《菜根谭》写到:“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脱俗超尘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而丰子恺先生做到了。
人,物,景,丰老用文字展开了一幅丰富的生活画卷,带我们体验人间世事,领略大好河山,也希望自己能像老先生一样闲而不庸,闲而不懒,以闲趣活出璀璨。
喜欢这本《又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