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盼万盼,小萌二又和津柯见了面。“我要告诉你的不是一件具体的烦心事,”萌二说,“我想告诉你的是——
事实上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我都不是最忙碌的人,或者是第一责任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有时间写一些东西。我很喜欢写,很希望把洋洋洒洒几千字一并交给心理咨询师,让他恍然大悟,让他黯然神伤,让他狠狠共情……但是我始终没有这样做……今天,现在,我可以试试……你问我需要什么帮助?事实上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至少在西医的指标里,我很健康,去年的体检报告没有任何异常。很久没有住过院,没有吃过西药,甚至连上吐下泻,头疼咳嗽这种大众症状都没有……说远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铺垫这些……人际关系也还好,工作可以胜任,早就不跟学生生气了,过了那个年龄,也没有那个气血……也并没有当牛做马,被资本家剥削的感觉……哦!大概是一种羞耻吧!一种抑郁了,但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理由,找不到资格的羞耻……就像坐在屋子里忽然大腿拉伤,天天熬夜背单词英语却还是不及格,没有表面的逻辑线。也许我之前受过伤,但是想不起来了,或者根本不想回忆,不想回忆类似“一步一步沦落到今日……”的评价。很不喜欢负面的言语,一点都不,十分应激,谁否定我都不行!怕疼,怕肉体的一切疼,仅仅因为牙疼,就像天塌了一样绝望,所有臭水沟底下的情绪垃圾全翻起来了……但是,水面纹丝不动,一切都隐于内心。因为理性知晓——无能狂怒,发泄一通的性价比并不高,无人理解自不必说,反而加重肉体的疲惫得不偿失。有时真的很想打人,也许可以学习贾玲练习拳击。
也许是陈年伤口太多,就像一颗一颗小钉子扎在身体里。刚开始还能看见这些钉子的形状,便对心理咨询师描述它们。但是因为钉子不大,又没有靠近心脏,于是保守治疗,自己也觉得,只要身体抵抗力强,钉子会自动脱落。没想到钉子数量太多了,又有一些钉子聚在一处,反复刺激皮肤,后来竟然慢慢进入肌肤血液,化成铁粉散入全身。表面上看,没有一处典型的侵入性事件。但大负荷的铁粉压得整个人沉重难行。有一点点吸铁石,让这些铁粉在皮下活跃起来,自己便不堪挣命。也许这是心力消耗的形象比喻。
事实上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尖锐的钉子可以坚定地与之为敌,但也没有办法轻松去爱了。
也没有办法清除所有的铁粉,它们太抽象了,心神有力的时候,稍微把铁粉聚拢一下形状;心神散落的时候,便任由外面的吸铁石们发力,隔空敲打全身的痛点。人们常常惊讶于我为什么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吸铁石事件干扰……我只能说,身上没有钉子和铁粉的人是幸福的……
况且,年纪越大,铁粉沉积得越厉害。一个常年糖尿病的人,怎么可以期待治愈呢?无非用胰岛素吊着罢了。我却不知道“铁粉病”该用什么激素来吊……有人说《道德经》?又有人说写作,或者做事……正方偏方都有尝试,且在继续探索尝试中,这个没办法。活着就得不断找药。每个人命数不一样。
也许真正的事实是……不是不想抱怨,不是不想被人看见,不是不想寻求理解,而是怕了……大概是一种羞耻吧!一种抑郁了,但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理由,找不到资格的羞耻……就像坐在屋子里忽然大腿拉伤,天天熬夜背单词英语却还是不及格,太多事情,还真不是努力就有结果。人跳不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