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年来的快，走的也快。自古就有往来拜年、走亲访友的旧习。先是本家走动，再去亲戚家走动。等拜完年就是出门游玩了，亲友们或是聚在一起，或是结伴出行。街上的茶楼说拉弹唱，三五同僚聚在一起，边喝茶边听曲，好不惬意。孩子们上街主要是看些热闹，杂耍，变脸什么的。府里的女眷还是往相熟的人家走动，父亲与衙门的同僚相聚，蒋氏也会跟他们府里的女眷来往，这叫人情，去的时候带些礼物，这叫往来。

等到了初十，就要回李家祖家了。这次回去，父亲是想把他们兄妹四人都带回去的，可又想到了小儿子，到底是小一些，来回折腾一天，怕他吃不消，还是带着大的去吧！礼物也是年前就备好的，给小辈的赏钱，给长辈的孝敬，一样不少。

婉心依稀记得上次回去，还是三年前的事情。父亲当初为了娶到阿娘，是跟祖家决裂后出来的，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次回去，当然也是奔着修复关系去的。再说了，祖家在他的仕途上也是暗中帮了不少忙的。

婉心看着蒋氏为祖母准备的松鹤延年玉雕，暗自摇了摇头。

“这东西寓意是好，但没有送到祖母的心坎里。女儿上次回去的时候见祖母的手腕上盘着一串佛珠，想着她老人家必定是喜欢礼佛的。女儿记得库房里有一串上好的金丝楠木佛珠，再请寒山寺的主持祈福开光，岂不招得祖母的喜爱。父亲，您看可行否？”

李清远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婉心说的这些他竟不知道。

“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还记得。不过，只带上一串佛珠似乎还是有些轻薄，再去库房看看，挑些贵重的。”父亲夸完婉心，又吩咐了管家。

“都怪我疏忽了，还是婉儿心思细腻。”蒋氏站在一旁，尴尬的笑着说道。

“也是府中的事务太多，往后警醒点便好，不必自责。”父亲回道。

蒋氏便不再说话，婉心也笑着告退了。

“姑娘，咱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于妈妈问。

“我是小辈，最多备些银裸子什么的给下面的弟弟妹妹。至于长辈，不必我送，我怕到时候收礼都收到手软，衣服首饰什么的早些备下吧，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婉心回道。

于妈妈叫上孙妈妈开了库房，把婉心那些贵重的头面一股脑的都搬到了她面前。看着眼前这些闪着耀眼光芒的宝石首饰，总算是知道她原来的穿着打扮是随谁了。册子上只是记录着自己有几套头面，却不知搬来的却是按堆儿算的。外祖母跟阿娘给她的爱就是把最贵重最好看的东西给她，可那是以前的她，现在的她可不会戴着这些出去，一是太招摇，二是铜臭味足了些。

这日早上，婉心早早的就起了床，夏雨伺候她梳洗，于妈妈从箱笼里拿出了件艾绿色暗纹裙子，象牙白色织锦缎子袄，外面又披了件火红色狐狸内胆斗篷，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抱着手炉带着于妈妈跟夏雨往松柳阁而去。

蒋氏跟李澜心站在松柳阁外，李曦跟父亲并肩而立，等她过来后，便依次上了马车。祖家跟李府其实并不远，同在金陵，只不过祖家在东城，李府在西城。

沿途都是管道，马车有序平稳的行驶着，听见外面热闹的吆喝声，婉心便用手轻挑了下帘子，透过缝隙看见满大街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表情，看的她蠢蠢欲动的想下去走走。

过了最热闹的那段路后，往前不远便是李家祖宅，满打满算，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婉心放下了帘子，端正了下身姿，等着下车。

马车由大门入内，一直走到正院门口才停下来，父亲被老夫人派来的人请走了。几个婆子抬着院内代步的暖轿等着她们。

婉心换乘了暖轿，看着周围的环境，忆起了祖家的事情。父亲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个嫡兄，有个嫡姐，就是年前来过家里的姑妈。现在李家当家的便是父亲的这位嫡兄了，官居三品，任通政使司通政使。

李家是书香门第，基本代代都出榜上有名的，也算是世代簪缨了。她们家也算是有官职的富贵人家了，但要跟眼前的李家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的。

暖轿停下来，婉心被扶着下来，抬头望去，一旁的白墙下，几株腊梅傲立风中，竞相开放。穿过青石小路，便来到了正堂，这里已被百花环绕，牡丹、芍药、百合、杜鹃……一幅步入春天的景象，可见这下面的地龙烧的足足的。

待她们进门后，门旁立着的丫鬟便向她们行礼，果然是有底蕴的家族，连下人的衣裳都是绸缎带刺绣的，婉心心中暗暗感叹。穿过前厅，来到后堂，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祖母，光会打趣我……”

“老夫人，三爷携带着家眷来了。”门口的婆子禀报着。

“请进来吧。”过了片刻，便听见里边的声音传来。

只见临窗的罗汉榻上正襟危坐着一位年约六十的老妇人，身穿松烟色如意云纹薄袄，带着抹额，头发用一根莲花赤金簪挽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

这就是婉心的祖母闫氏。接下来就是问安，给见面礼的环节。

坐在闫氏下首的是一圈女眷，婉心在门外听见的那银铃般的笑声，就来自依偎在闫氏身边的一个跟她年纪大约相当的姑娘。

父亲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闫氏觉察到后，便看向左边下首的一位妇人。

“锦华，先带着三爷的家眷去西次间吃些糕点，再让香秀上些老君眉。”

“是，母亲。”回应的是位梳了随云髻的妇人，穿着鲜红的牡丹花纹绣金线褙子，杏仁黑眸，鹅蛋脸，显得雍容华贵，这位应该就是大夫人了。

一应女眷都颔首告退后随着大夫人来到了西次间，只留了父亲在老夫人跟前。

“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坐定后，大夫人亲切的拉着蒋氏的手说道。

“是啊，岁月如梭，长嫂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漂亮，不像我，都老了许多。”蒋氏笑着恭维她。

“你呀，少拿话糊弄我了，眼角都有细纹了！”大夫人回应着蒋氏。

“婉姐儿，澜姐儿过来拜见你们大伯母。”蒋氏向大夫人介绍着婉心跟李澜心。

听到蒋氏喊自己，婉心起身向大夫人见了礼，李澜心也一同见礼。

大夫人看到婉心，脸上笑容明显一滞，不过瞬间便恢复了笑容，吩咐着身边的丫鬟，拿给她一个礼盒。看向李澜心的时候，脸上明显多了些亲切，夸了她几句便也给了个礼盒。

李澜心的性子向来比婉心要讨喜些，不过这是人家的长处，婉心学不来，也不想攀比。

等蒋氏介绍完了，大夫人也介绍了自家的嫡长女李如心。她年芳十六，肌肤如雪、面似芙蓉、眉如柳叶，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婉心在心中暗暗感叹到。

在李如心上前给蒋氏见礼后，蒋氏也给了她一个礼盒。因着她要比婉心大些，所以在她给了婉心礼盒后，婉心并没有给她回礼。

按照李家的规矩，她们这一辈的姑娘都是从‘心’，因此，名字里都带了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