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澧之谣
与若兰的第一次交流,让幼微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若兰和自己都是苦命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依靠。想当初,自己在刚刚经历丧父之痛时的凄苦,想必若兰也是经历过的。要不是那个丑陋的温庭筠,也许今天,幼微还走不出那阴霾。是啊,温庭筠,那个丑陋的老师,一去南方已有经年,迢迢长路,也无半点音讯,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知晓我以寄身青楼?
若兰说,非常有手段的人,尽管眼下自己还能守住清白,但终有一日,会像若兰一样沦落风尘。如此看来,这“怡春楼”确实是一个虎穴狼窝,自己须得小心提防。难怪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来这里,来到这里后又坚决不允许踏入前院半步。
不过,一直在后院晾衣、熏衣实在枯燥,如今能有机会在这前院走走,甚至还有机会到街上走走,远比被关在后院,要自由得多,适意得多。这不,若兰让自己去街上买些胭脂,我也正好借此机会散散心,放松放松!
长安城到底是大都市,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幼微踩着春日里和煦的阳光,行走在人群中,眼前的所有都令她好奇。青砖碧瓦的房屋,衣着光鲜的行人,迎风招展的酒旗,还有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冒着热气的白面馍馍,一身青衣,抬着小轿哼唷哼唷喊着号子的轿夫,铁盔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兵,幼微的眼睛有些忙不过来。
“姑娘,买朵花吧,上好的牡丹花,便宜啦!”
幼微忙碌的眼睛被一个苍老声音停止下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右手挎着一只有些破旧的竹篮,竹篮里剩着几朵牡丹花;左手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五六岁的小丫头,面黄肌瘦的脸上还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污迹。
“哦,我不要花!”幼微没想过要买花,即使她想要买,也没有多余的钱,她是来给若兰买胭脂的。
“姑娘,买几多吧,这花是刚刚摘下来的,你看看,多漂亮!”老婆婆把花篮凑到幼微的眼前,并不想轻易的就放过她。
幼微仔细看了看篮子里的花,从花瓣的色泽和残留的细细的水珠,可以看出来,确实是刚刚摘下来的,不过,她确实没有买花的想法。
“哦,我不买花,再说,我也没钱买花!”
“姐姐,你就买几朵吧,这花是奶奶早上摘得,本来还很漂亮的,刚才一位骑马的官人撞到了奶奶,马蹄也踏伤了奶奶,你要是不买,我们祖孙俩今天的饭食,就没有着落了!”小丫头苦苦地哀求幼微,几乎要哭出来了。
幼微仔细看了看小丫头,虽然瘦弱,脸上还有些污渍,但仔细看看也还眉清目秀,只可惜是穷人家出身,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可以算得上是含苞待放的牡丹了。还有这位老婆婆,面色黧黑,头发黄白,提花蓝的手上还有点点血迹。
“你们一天的饭食就靠着几朵花吗,你的父母亲呢?”幼微还是不想买花,但又觉得眼前这祖孙俩着实可怜,就问道。
“阿爹前几年出征打仗,好几年没有消息了,阿妈上个月上山打柴,也没回来,听人说,是摔下山崖了,我和奶奶好几天没有吃到饱饭了,奶奶说今天摘些牡丹来市上卖,就能换回些吃食,可是……”
小丫头簌簌而下的眼泪惹得幼微鼻子里酸酸的,虽说这长安城里热闹繁华,但天底下苦命的人还是那么多,想想眼前这凄苦的祖孙俩,无依无靠,朝不保夕。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母亲在青楼洗衣裳,自己也随时会面临欺压和危险,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老天爷看不到这些受苦的人吗?
“我没有钱,帮不了你们,我只能买一朵!”幼微从篮子里挑了一朵,放了一个铜板在篮子里。
……
看着这朵牡丹花,幼微先前逛街的新奇劲儿全没了。这牡丹花色泽娇艳,形态雍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尽管如此,又能怎样,本应是属于皇家苑林的主人,如今还不是只能流落街头;本应是群芳嫉妒花魁,如今还不是只能孤芳自赏。在这百花凋零的暮春季节,这牡丹的开放似乎是错过了季节,但是这令百花羞涩的容颜,这令群芳汗颜的芬芳,终究只有皇家苑林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幼微握着这朵牡丹,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正如这朵牡丹,有着倾国倾城的姿色,有着常人不及的才情,虽说暂时寄居青楼,但终有一天会重见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可是,终有一天究竟是哪一天?如意郎君究竟是哪一位?幼微努力地想象着自己的未来,口中不禁吟出了这样的句子。
“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消遣又一春。
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
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
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
不知不觉中,幼微回到了“怡春楼”大门口,握着手中的牡丹,幼微急匆匆地上了三楼,直奔若兰的“兰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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