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澧之谣
年纪轻轻,不卑不亢,虽说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然眉宇间透露出的沉稳之气,似与眼前这位年仅十三的豆蔻少女不相符,这是鱼幼微留给温庭筠的第一印象。
温庭筠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少女,虽体格尚幼,然亭亭玉立,宛若尖尖小荷,清雅洁净,那一双美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别有一番清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小姐谈吐不凡,举止脱俗,想必读过不少书吧?”温庭筠从鱼幼微游移的目光中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转移了话题。
“家父在世时,也曾教我认得几个字,不值得一提。”鱼幼微心不在焉地答道。
“‘飞卿先生’我膝下仅有此女,亡夫生前视伊为男儿,常教伊些诗词歌赋,我这女儿对姑娘家喜爱的女红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对诗词歌赋喜欢得不得了!”鱼夫人眼神闪烁,也看不出是得意还是失望。
“母亲!”鱼幼微微蹙的眉宇,显示出心中的不满,责怪母亲的多嘴。
难怪这小丫头看上去与别人不一样,看来世人所说鱼家有位了不起的女公子,是不假的了,只可惜了,年纪轻轻就遭受父丧!温庭筠想到这里,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压制住了心里的叹息,他没有忘记刚才眼前这位丫头所说的不得再提亡父之事。
然而,这一细微的表情又被鱼幼微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了。
“先生可是觉得女子赋诗弄文实属不务正业,女孩儿就该闭锁闺门,习红纺布?”鱼幼微的反问咄咄逼人,清澈的眼眸里射出的冷光如两柄利剑,直刺温庭筠。
好凌厉的眼光,好厉害的口齿。温庭筠被问得有些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误会……”
“先生何必遮掩,方才母亲提及诗文,先生眉宇间明显有不屑之色,先生既是心中有话,何妨直说!”鱼幼微柳眉倒竖,丝毫不给温庭筠辩驳的机会。
“小姐好厉害,在下并非世俗愚顽之人,赋诗弄文,凡有此兴趣者皆可为之,何辨男女?方才皱眉,一是为小姐之奇才惊叹,二是为小姐前途之担忧,不想小姐误会!”温庭筠端起几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解释,心里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丫头非同凡响。
不等鱼幼微开口,温庭筠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小姐喜爱诗词,超凡脱俗,在下实感意外,却又十分钦佩,只是小姐先前赋诗弄文,皆有父亲支持,而今父亲弃你而去,只恐你日后再想赋诗,无人指点赏识,徒留伤感,故而感怀!”
“先生,父亲……”鱼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眼圈泛红,清泪盈眶,不禁低下头来。
看来,是我说中了这小丫头的心事,不然,她何以如此伤心,先前的伶俐机敏此刻全然消退?我需安慰安慰她,温庭筠心里自言自语。
“小姐的心事,在下已猜中大概,既是心中有所挚爱,何需在乎旁人聒噪,你只管继续赋诗弄文便了!”
“先生所言非也,幼微自幼习文赋诗,世人白眼,幼微早已习惯,先生也是习文之士,应知为文者,喜互相唱和赠寄,先前家父在世,常与我畅游山野,临风赋诗,而今……”鱼幼微话未说完,早已泪光点点,低头抽泣。
见到鱼幼微痛极而泣,温庭筠不禁心生爱怜之情。这小丫头竟知诗唱词和,看来文学造诣已是不浅了,既然她是好友之女,又如此清雅聪慧,我怎么忍心让她小小年纪就承受丧父之沉痛?
“小姐切莫伤心,在下与你父亲曾是好友,对于诗文也略知一二,小姐如若不弃,可与在下诗歌互答,聊慰孤苦!”
“先生之名,家父在世时也曾提起过,”鱼幼微拿出锦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只是……幼微年少,诗词难登大雅,恐虚耗了先生的性情。”
“小姐既然喜好吟诗,不知可曾留有墨迹赠与在下,也好让在下愉目愉情?”也不知这小丫头诗歌造诣到了何种地步,仅从她的谈吐举止来看,应是不凡,温庭筠不失时机地提出阅览鱼幼微诗歌的请求。
“与其看以前的,不如我现在就写一首吧,方才我在河边散步,见杨柳如烟,心中也有些许感慨!”抬头,转身,鱼幼微唤来贴身的丫鬟小惠,“小惠,去拿些笔纸来!”
说道写诗,这丫头竟如此爽快,看来她对诗词的喜爱非同一般呐!看着鱼幼微展卷提笔,一行行娟秀的小楷一朵朵墨梅,次第绽放在洁白的纸上。
赋得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幼微不才,献丑了!”鱼幼微搁笔起身,向温庭筠行礼。
“好诗啊!翠色连岸,柳烟远楼,影铺水面,花落人头;老根藏鱼,低枝系舟,萧萧夜雨,惊梦添愁。”温庭筠凝视着白纸上的诗行,心中波澜起伏,想不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华。这首诗景中含情,情寓于景,韵脚贴切,平仄工整,非亲眼所见,简直就以为是出自名家之手。
“先生过誉了,幼微随手草成,难堪先生美誉!”鱼幼微微红着娇羞的脸,犹如一朵脱俗的海棠。
“小姐不必过谦,能写出这样的诗句,绝非偶然,小姐诗词功底深厚,在下深感钦佩,日后若是不弃,当与小姐多多切磋!”温庭筠被眼前只有十三岁的小丫头彻底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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