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听见槐树下的哭声时,相机里的延时拍摄刚好捕捉到树影异动。显示屏上那些虬结的树根在月光下扭曲着,竟呈现出数百具交叠人骨的形状。山风裹着槐花香掠过脖颈,我攥紧三脚架的指节有些发麻。
石板路上的青苔在凌晨两点泛着幽光,老村长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过了子时莫要出屋,更别靠近村口那棵老槐。"可我是专程来拍古村星轨的摄影师,怎会放过月晦之夜的绝佳素材。
槐树枝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树冠投下的阴影却纹丝不动。那些暗影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像凝固的墨汁般将月光隔绝在外。我调高ISO值对准树干,取景器里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树皮上密密麻麻的凸起哪里是普通树瘤,分明是上百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时,哭声突然停了。槐树根部裂开个半人高的树洞,月光斜斜照进去,映出半幅褪色的红绸嫁衣。暗金色流苏垂在洞沿,随山风轻轻摇曳,缎面上绣着的并蒂莲却鲜红欲滴。
"救...救我..."女人的呜咽从树洞深处传来,带着某种诡异的和声,仿佛山风穿过树心的孔洞在模仿人言。我的登山靴碾碎了地上一截枯枝,那截枝干断裂时发出的脆响,竟像极了人类指骨碎裂的声音。
树影在这时突然活了。无数藤蔓般的影子缠住我的脚踝,槐树主干裂开道血红的缝隙,浓稠树脂混着腐土味滴落。嫁衣女子从树洞飘然而出,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照见发间银簪上刻着"陈氏月蓉"四字小楷。她抬起的手腕内侧,有道深可见骨的勒痕。
狂风骤起的瞬间,老槐树所有枝干同时朝天空伸展。那些扭曲的人脸树瘤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女子化作漫天槐花被根系吞噬。我跌坐在满地凋零的白色花瓣里,发现每片花瓣背面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第二天清晨,村长盯着我相机里空荡荡的树洞照片,旱烟枪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祠堂梁柱上悬着的符纸无风自动,最里间的神龛供着块开裂的槐木牌位,上面依稀可见"光绪二十三年"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