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雪兰花-弱女漂泊遇孽缘(八)

陆月庭一看这种架势,知道他们是不让他见钱万兴的,自己又何必去吃这眼前亏呢?于是他就接受了钱和烟泡。阿珍和来富见了就相互会心轻蔑地歪歪嘴。荷香过来收拾什物,这时才想起宝花,问了一声“宝花呢”?一语提醒阿珍顿时急得跳起来,来富决定自己在这里看管两人,叫阿珍到小书房去找宝花。

阿珍急匆匆来到小书房,宝花还在握笔向那幅完工的扇面上题字,一见阿珍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就惊问:“有什么事?”平时阿珍因为宝花受到钱府老少两个主子的宠爱就十分忌恨。这时她一脸的傲气,仰起头,阴阳怪气地说:“我来请大小姐上路”!一般说“送你上路”是黑道人物指要“送你死”的意思。宝花突然一惊,煞白着脸说:“你这话是啥意思?”阿珍一声冷笑说:“你不要怕成这样,不是送你上断头台,而是送你们一家滚蛋!”宝花听了说:“我不要你送,我写完最后一个字,马上就走!”这时阿珍突然听得大门外钱万兴的汽车司机在按喇叭叫门卫开门,知道主人马上要到了,伸手一把夺去宝花手中的笔往地上一扔,拉着宝花就走。阿珍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扇面上缺了最后一个字,她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等陆月庭一家三口提着包裹从后门离开时,钱万兴已经兴匆匆到了他的吸烟室。

钱万兴舒服地躺在华美富丽的烟榻上,左手边是一个黑色大皮包,里面是刚从钱庄取的一万元现款。他要用这些钱与陆月庭交换他的女儿。右手边躺着小厮来福,在幽幽的烟灯小火上烧烟泡。这时一股特殊的香味飘散开来,弥漫在整个吸烟间内。来福把烧好的烟枪送到老板手上。钱万兴侧过身子,把烟枪凑近那只华美的小灯,用银扦拨动烟泡,一面用嘴含着那杆乌木象牙烟筒用力地吸气。几缕淡淡的青烟从他嘴角、鼻孔中泄漏出来。等到把一只烟泡吸完,来福马上送上精致的小茶壶,钱万兴喝了一口浓茶,闭上眼睛,这才长长地吁岀一口气,这只烟泡化成的青烟都被他吞到肚子里去了。他这时觉得浑身舒坦,非常适意。他朦胧着眼睛在想,如果宝花能像这只烟泡一样装进自己的肚子里该有多好……

昨天晚上钱万兴由于兴奋,一夜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又急着驱车去钱庄取款,回来时又累又饿,现在吸了一个烟泡提了精神,就吩咐来福去准备早餐。等他在吸烟间里吸足、吃饱后,这时才想起陆月庭来。他问来福:“怎么没见陆爷?”来福说:“他今天早晨还没有来过呢!”这时钱万兴倦了,就对来福说:“你去找陆爷, 叫他下午二点钟到这里来一下,我在此地等他。”说完他抱着那个黑皮包,阖着眼就在烟榻上睡着了。

来福先去陆月庭的小屋,没找到。问了厨房里的人都说:“没见着。”来福又到各处去找,都说“没见到。”这时己经是下午一点了,他跑得满头大汗,回到吸烟间,钱万兴还在呼呼大睡。来福也不敢叫醒他,只好先到厨房去吃点东西,回花厅等着老爷醒来。

下午二点钟时钱万兴醒了,他睁眼不见陆月庭的人影,就高声叫喊来福,来福吓得七冲八跌进来,也不等问话,就结结巴巴地说:“回……老爷,我把…全宅都…找遍了,也不见陆爷的人影,连宝花…姑娘荷香都…不见了。”

钱万兴这一急,差点急出心脏病来,胸口又闷又痛,脸色灰白,四肢无力。当胸口疼痛缓解后,他“呼!”的一声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来福问:“你真的都找遍了?”来福从来没见过主人这么狰狞难看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地说:“我不…敢撒谎都…找遍了,连宅里每个…厕所间,后花园的每块大石头后面都找了,…真的没…找着。”

钱万兴听了,一下子跌坐在烟榻上。他想了想,又嘶哑着声音问来福:“大少爷呢?”“我到大太太的房里去找,见少爷和太太在一起说话。我说,“陆爷一家找不到了。”少爷一听急得脸色发白,就同我一起在宅院里疯找。后来大少爷走不动了,就坐在后花园……。”

“他在后花园干什么?”钱万兴厉声问。

来福吱吱唔唔了半响才说:“大少爷坐在花园的泥地上哭。”

钱万兴这时,一下子好像老了10岁,他感觉头晕眼花,口干舌噪,手脚冰凉,心脏在不规则的跳动,跳得全身非常难受。他喝了几口水,再躺回烟榻上,叫来福又烧了一个烟泡,只抽了二下,觉得那烟很苦,就放下烟枪。他虽闭着双眼休息,但大脑却在激烈地思索:“莫非是我昨天送她手镯时亲了她的脸?当时她的确很生气,还哭来着。唉,我真是该死!再熬几天,这只白天鹅就到手了,干吗要这么猴急呢?想到这里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呀!宝花年轻,爱使小性子。但陆月庭是个有主见,有经验的人,我待他不薄,而且约好在今天下午找他有事商量,当时他高高兴兴答应了,怎么会听了宝花一句话就会不辞而别呢?”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发生得蹊跷,于是想到小书房去看看,找找线索。

钱万兴拿了装钱的黑包先去了大书房,在保险柜里放好钱款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小书房。推开两扇玻璃门,屋里少了宝花变得凄凉而忧伤。他正在环顾四周,突然脚下踏着什么硬物,俯身拾起却是一枝小楷笔。他走到书桌前,看到宝花已完工的那张扇面。那画非常精致纤巧,各种花卉形象生动逼真,色彩既鲜艳绚丽,又高雅素洁。都说“文如其人,”“画似其人,”“宝花啊,宝花,你人是这样的清丽妩媚,你的画也是流光溢釆,仪态万千”。他拿起画,不禁睹物思人,伤感不已。他又拿着画一点一点地欣赏,忽然看到左上角有几行端秀的小楷,上写,题《满园春色》:“姹紫嫣红总是春,玉骨雪肌皆娉婷,雍容端丽数牡丹国色天香冠群……当钱万兴看到诗句的最后缺一个字,这明明是个“英”字,为什么没有写完?随后又想到丢落在地上的小楷毛笔,突然惊觉这里肯定出了意外!他推断:宝花当时正在这里写诗,有人进来夺了她的笔扔在地上,不容许她再写下去,说明有人要害她,绑架她,……钱万兴想到这里,脑袋“嗡”的一下,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过了不少时间,当他的脑子又能思考问题的时候,他用双手捂着涨痛的脑袋思索:“宝花这样一个善良纯洁的姑娘,有谁会害她呢?谁会与她有利害冲突呢?”他想到大太太,二太太甚至是自己的儿媳妇,“因为她们的命运都与宝花休戚相关。她们为已有的地位,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争得你死我活……她们自己躲在幕后,收买府里的一些人动手,把宝花弄到一个荒山野地里把她害了!”想到这里,他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落下来。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宝花还活着,因为这次失踪,除了宝花还有陆月庭和荷香,在大白天里一下子要绑架三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这一点来分析,他们三人自愿出走的可能性也很大。他思前想后,决定抓紧时间亲自来调查这件事,只要宝花活着,自己一定会找到她。

钱万兴第一个要找的是秦妈,因为这几天宝花都和秦妈在厨房里用餐,总会知道一些珠丝马迹。等秦妈与他单独在小书房里面谈时,秦妈不等询问,就从工作服里摸出那个手饰盒。并把早上宝花要她转告的话也说了。钱万兴见到手镯,内心十分震撼,认识到这姑娘的心不是一付手镯所能买到的,更觉得自己爱她爱得非常值得。“如果能获得这样一个才貌品德兼优的女人,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秦妈又告诉钱万兴说:“我看宝花姑娘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昨天,她在小屋里画图到半夜,早晨到大太太房里请安回来就哭了。把手饰盒和少奶奶送给她的衣服都托我交还。后来她拿了图画到小书房去了。上午10点多钟,厨房间阿坤看见来富和阿珍到小屋来找陆爷。我因为忙于烧午饭,也没有去问这件事,直到来福寻找,才知道宝花姑娘一家都不在钱府了。”

现在钱万兴从秦妈那里知道,上午来富和阿珍找过陆月庭这一重要讯息,说明这件事是大房一手策划的,就立即找来大管家崔士雄和司机兼保镖阿强叫他们分别审问阿珍和来富,他自己在旁坐镇。这两个奸徒平时仗着大太太的权势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现在崔士雄和阿强有了出气的机会,所以也决不手软。在一顿拳打脚踢后,两人为了保命,只得一五一十招出事情经过。钱万兴气得黄了脸,赶到大太太房里,抓住胖得像泥菩萨一样的女人,又骂又打,撤消她掌管的内务财政大权,交由大管家崔士雄负责。来富撤去二管家职务贬为看门人。阿珍卖给人贩子,转辗被卖到外地一个三等妓院,没二年染上梅毒而死。钱万兴父子反目,但他俩仍然念念不忘宝花,都在苦苦寻找。在炮火连天的大上海,要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的难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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