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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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第十五期馨主题写作【容】。

01

曹大雷拎着一包橘子,站在紧闭的刷着大红油漆的门前,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他面色发窘,就像被人撮住双手的贼,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透过眼的余光,他感觉背后已经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了。

他木橛子一样杵在地上,脑壳耷拉着并不着急离开。一想起刚才狼狈的一幕,脸蛋子就觉得臊呼呼。就在刚刚,他硬是被一个女人拿棍子戳着退出了门外。他不知身后那群人看到没有,即便看到了,他也不在乎。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丢个脸算个球,总比丢了老婆孩子要好得多。

和他一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那兜橘子。两个提耳一个挂在手臂,一个却浪荡着腿儿随着风摆动。如果没有一头连扯着,估计早就被风送上了天。看着它们,大雷又想起了自己。

你这个逛鬼,俺妮儿眼瞎了才看上你。结婚都十多年了,每次丈母娘看到他,都不忘拿手戳着他的鼻梁狠狠数落上一通。龇牙咧嘴,活像在谩骂一条偷吃了她家生畜的狼,临了还不忘再缀上一句,就是把俺妮儿嫁给村东头的王瘸子,也比跟着你强。

王瘸子他认识,人丑腿瘸,在最东头那间破庙改造的屋里住着。虽然人长得癞,却没有四处瞎逛。把那栋雨天漏水冬日漏风的破宅子当成了宝。白天外出捡破烂,瞎黑就回来睡觉。门前的那堆破烂,能将十个那样的他给活埋了。

是啊是啊!我还真不如那瘸子。最起码,人家每日去外头转圈儿,晚上还想着回到自己的老窝儿。

风吹着装橘子的袋口唰唰响,像树上掉落的干叶子吹着哨子滚向地沟。他将另一个提耳穿进手臂,再抬头时,妻冷漠的眼神又在眼前跳跃。

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时候有的,他想不出。这些年,亲爱的翠萍虽然跟着遭了一些罪,但还是疼爱自己的。之前,她总会在丈母娘摸起棍子像义勇军操着长刀戳向敌人心脏时,急忙去拽拉娘的胳膊。嘴里还不断地替他求情。而他呢,小鬼推磨般在院子里转圈儿,那滑稽的模样能让人笑尿了裤子。许是累了妥协了听不得女儿的求饶,女人最终还是“长矛”甩到了南墙角。然后觍着脸跺着脚啐着唾沫回了屋。之后,他便是要接受翠萍那双幽怨的目光的洗礼。

你说,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你心里怎么就没有俺们娘俩呢!女人的眼泪随即吧嗒吧嗒坠落下来。再就是他上前假惺惺地安抚,替她擦擦泪捏捏耳垂拍拍后背,然后再发表一通言不由衷的高论。末了,还弄得举手投降一样发誓,今后我再也不走了,就守着你们娘俩过日子。

回到家。吃了妻烙的馍,听着娃汇报着学校有趣的事情过了几天滋润日子。不几日,他揣着从妻的小匣子里摸索的一把钞票,又出门去做一个快乐的逛鬼了。

这些年,他走走回回一直这样操作。可今天,这招怎就不灵了呢!昔日那张柔和的脸蛋上挂着冰霜。眼睛里的柔光,被利刃的寒光替代,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就滑去了一边。他的心,就在那一刻变得忐忑不安了。那双眼睛太冷,散发着刺骨的寒。似乎多看他一眼,就像在看粪坑里的蛆,阴沟里飘着的死老鼠感到恶心。这目光让大雷感到极其不爽。他不喜欢那双眼睛。那些冷漠、疏远和薄凉齐齐戳着他的心窝。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揪着袄领戳炝着胸膛,或者扇他的脸蛋,骂他无情,骂他不配当人夫为人父呢!他甚至希望女人流着眼泪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涂花他的脸。那样,他心里会好受一点也不至于这样绝望。

02

没请回老婆,念中学的儿子自然也不会跟他回去。他拎着那包橘子歪歪咧咧回了家。开了房门,一股寒气逼压而来。屋子里没有暖气,几件落旧的家具寒战战地窝在角落里,房间空旷能跑马。打开冰箱门,里面除了一把腐烂的韭菜,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干馍,其他什么也没有。即便有两个鸡蛋一小撮面条也好啊!他一边翻找一边在心里祈祷。很不幸的是,大门小柜翻了个遍,连个鸡蛋皮都没有,更不用说面条了。

摸着干瘪的肚皮上了床,听着北风在窗外呜呜咽咽地喊,摸着身旁冰凉的被窝,他的心里一阵悲凉。这都过着些什么日子呀。曹大雷啊曹大雷,就你个逛鬼,成天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能有个女子跟了你,还给你生了个可爱的娃,这该是多么大的福分啊!可偏偏你奶奶的不知好歹。人家女子真要带娃走了,跟你狗日的离婚,你也得白挨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一大早他饭也没得吃就守在老丈人家门口。儿子背着书包出了大门,睨了一眼守在门外的父亲,鼻翼嗤的一声响,招呼不打扭着身走远了。冰冷的目光里,闪动着隐隐不屑和厌恶。大雷感觉脸颊被热气熏蒸了一般热辣起来。

丈母娘脸色铁青,将枣红色的大门咣当又合严实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不仅吓飞了树上的野鸟,也使得曹大雷赶紧摸摸口袋里揣着的那页纸,生怕救命的纸片给震飞了。那玩意儿在他眼里极有威慑力,似乎只要一亮相,就能使得老婆乖乖地跟他走。可如今令他犯难的是,大门进不去,这东西也是没有机会露脸。

此时,天已大亮,朝霞姑娘已经慢慢地给东边的天披上了红缎子。曹大雷正站在冷风里发抖,只见远处的大路上,一个黑影子慢吞吞地朝这边挪动。人还没到近前他就认出了来人,竟然是这个家唯一对自己好的老丈人。老人有每天早起遛弯的习惯,不论春夏秋冬。曹大雷差点忘了这茬儿。

看到自家女婿守在门外冻得鼻青脸肿,老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爸……他怯怯地喊。嗯!舍得回来了?老头儿一边拍打着身上并未存在的灰尘,一边搭着话儿。

这次是发了财送钱回家呢,还是刮一翅子又要走?几句话,说得曹大雷的脸越发红了起来。

爸,我想接翠萍娘俩回家。我,我以后再也不出去瞎逛了,会守着她们娘俩好好过日子。这个,是我的保证书。说完,摸出那张被他攥得发皱的纸递了过去。

老汉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又塞回女婿的怀里。要是这玩意儿有用,早就将你拴家里了,你们的日子也早过红火了,还至于住在那栋破屋里吗?你走吧,该干嘛干嘛!杵在这里怪冷的。

老汉进门了。那扇枣红色的大门再一次将他关在门外。看着生冷的门板,曹大雷欲哭无泪,心中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看这样子,再等下去毫无意义,眼下最有力的武器不是他拿着一张烂纸来表决心,而是要干出一番事业堵住悠悠之口。有了钱,日子也就好了,他的翠萍和亲爱的儿子,就不会另眼待他了。想法固然好,但钱呢!要创业需要钱,以他目前的症状来看,最不适合去工厂了。那里时间掐得紧有约束力。做苦工,他又没有那铁身板儿,万一钱没挣到,人却垮台了怎么办?他突然想起,前两年去给那外地女人养鱼的事儿。虽然那是一段不耻地往事,但唯一的好处是,也从中学到了一些养鱼的基本知识。

对,就去养鱼。一池子鱼养好了,少说也有万把块儿的收入。一季养两池,一年有四季……曹大雷在心里盘算着,眼前开始晃动着大把的票子,这种想法使得他有些飘飘然,人仿佛已经站在了富人堆里。

一阵凉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衫,身体下意识地一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养鱼要买鱼苗儿买饲料,眼下他的兜比脸还干净,不用说千把万了,就连一百块也没有。去借,孩子的姥爷家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还有谁呢!一张古铜色苍老的脸膛佝偻的腰身在他面前闪过,那不是舅姥爷吗?对,怎得忘了还有一个疼爱他的舅姥爷呢!此时的曹大雷两眼冒光,仿佛看到了春天的花园,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繁花似锦了。

03

推开那扇熟悉而又陌生的破旧木门,舅姥爷的身影立即跃入眼帘。

中午的阳光慵懒得像只柔顺的猫,依偎在舅姥爷身边。袒露着胸膛的青石墙壁,靠着一具苍老的身体。舅姥爷头戴藏青色的毡帽,穿着炭黑色的棉袄肥管儿的棉裤,正坐在马扎上眯着眼儿晒太阳。听到门响,眼窝里射出一道昏黄的光。

有生啊!他突然朝着来人喊了一句。曹大雷的眼眶当即湿润了。有生是父亲的名字,是舅老姥爷最亲地捧在掌心里的外甥。父亲的童年是在舅姥爷家度过的,他们情同父子形影相随,舅姥爷将一生的爱都给了父亲。

舅姥爷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关于舅姥爷的婚事,懂事儿后大雷听父亲唠叨了一些。说是舅姥爷年轻时喜欢一个外县的姑娘,两人很快私定终身,但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女儿远嫁,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反抗无果后,姑娘万念俱灰投了河,听说尸首被打捞上时像个吹气的皮球。舅姥爷赶到外县,抱着心爱的女子哭得天摇地动。当天晚上,久旱的天地竟然下了一场大雨。有人说,许是老天看着这对苦难的恋人可怜,才天降大雨。眼看着可爱的姑娘变成一个坟包,舅姥爷的心仿佛也跟着去了。从此,舅姥爷就成了一个人,对婚姻大事失去兴趣。爹娘在世时各种逼迫都用过,可老林家还是在舅姥爷这一辈断了根儿。

大雷小的时候,经常跟着父亲来舅姥爷家。舅姥爷为了生计,常年用自行车驮着两个筐篓去贩卖水果,后来还倒卖过鸡,还弄过一杆气枪去农村大集上打靶……用新时代的话说,舅姥爷就是一个商人,有着灵活的头脑能抓住商机。走南闯北的舅姥爷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比那些土坷垃刨食儿的人家富裕很多。童年时期大雷的父亲,因为有舅姥爷的庇护,吃穿上没遭过罪。以至于父亲结婚的彩车彩礼包括家里的家具,都是舅姥爷掏的钱。就在舅姥爷想跟着父亲享受晚年生活时,父亲却早早地撇下他先走了一步。父亲的离世,让舅姥爷的人生变得暗淡无光,健硕的身体顷刻间垮了下来。紧接着是母亲离世,加之大雷婚后又喜欢外出闲逛,舅姥爷彻底成了没人管的孤寡老人。

舅姥爷!大雷走进一步怯怯地喊。老人掀起眼皮瞅了瞅,那道昏黄的光也跟着暗淡下来,他又合上了眼皮晒太阳。

04

曹大雷装着舅姥爷给的一万块钱跨出破旧的木门,怀里仿佛揣着个金元宝,那股子兴奋劲儿别提有多爽了。高兴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真不是个玩意儿。一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儿,竟然去道德绑架一个耄耋老人。想必那舅姥爷,要不是念及他是父亲留在这世上仅有的一点骨血,估计早就将他轰出门了。

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阳光像一群金色的蜂追着他跑。它们上蹿下跳去挠他的脸颊和脖颈。尽管他躲躲闪闪,身上还是白花花晶亮亮的一片。眼前,又晃出那只皮肉相连鸡爪一样的手掌,上面躺着一沓通红的钞票。阳光从那抹通红折射回古铜色的脸膛,给一身灰黑束装的舅姥爷,带上了几分生气。一个生命将至的老人,用毕生的积蓄在接济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这是多么讽刺多么滑稽的场面!那一刻,曹大雷觉得自己就是人渣,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他两眼通红嘴角翕动,两片牙盒打着哆嗦,捧着票子的手也在抖动。半天,砰地跪倒在地,朝着踉跄走远的舅姥爷磕了一个响头。

舅姥爷!这钱,我一定会还回来的……

老人没有回头,又佝偻的腰走回了屋子。随着木门咣当一声响,硕大的小院只留曹大雷狗一样匍匐在里面。曹大雷爬起来,膝盖上的泥灰也来不及掸掉,像逃避瘟神似的出了大门。

从丈母娘家回家那一晚,他翻来覆去想了一个通宵。他料想着只要他开了口,舅姥爷就不会见死不救。他也预料了他给的钱数。并把这些钱都一一做了规划。他要用这些钱来养鱼。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雇他养鱼的女老板红姐。当红姐那张风姿绰约的脸蛋儿,又俏丽丽地又在他眼前浮现,他依旧心肝乱颤。打了一个激灵,铆足了劲儿才将魂儿魄从红姐身上扯了出去。

我不能再犯浑了。这些年要不是被红姐迷住甘心情愿给她当牛做马,还是一匹不计回报的骡马,否则,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现在想想,当初有多犯浑啊!但不想红姐又不行,因为红姐的手上就有几口闲置的鱼塘。在自己没有能力去开一口新鱼塘的情况下,他首先想到了租赁。至于鱼苗和鱼饲料,这都难不倒他。想当初他跟着红姐时,干的就是这等差事。那些销售鱼苗和饲料的商贩,恨不得每天苍蝇一样围着他转,都等着他来照顾他们的买卖。那样,他们才有钱可赚。现在自己要独立干回老本行,如今这些商家就成了他可利用的宝贝。不管能不能避开红姐,他都决定第二天去集城走一走看一看。

一踏上集城的土地,头顶的天瞬间没有了冬日的灰白。尽管现在已是入冬时节,但这里的世界仿佛被冻龄似的,依旧花草清新微风扑面。再看那一簇簇苍翠的枝叶,在枝头绽着笑脸挥动着飒飒的舞姿,这样美好的景象,使得曹大雷阴霾的内心变得明亮起来。

05

草场是鱼米之乡,鱼儿肥美稻谷生香,敢与江南水乡媲美。山青青水秀秀,就连空气都煽动着醉人的香甜。曹大雷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望着这一片辽阔的水域,仿佛又回到他的过去。他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大大小小的鱼塘整齐罗列,远远望去像一片片银闪闪的鱼鳞。周边是苍翠的植被,高高低低不成规律却养眼怡人。

进了集城不去草场,仿佛白来了一趟。而草场这一带的渔民中,红姐又是最有影响力的其一。不能目睹这个漂亮能干的女子,犹如菜里少了盐巴火锅忘加底料,寡淡无味。

大雷熟门熟路找到红姐管辖的那片鱼塘。敲击着房门,半天,门才从里面打开。先出来的是一个不算太高烫着卷毛的瘦个子青年。待那小伙抬头看向大雷时,嘴立马磕巴起来。

雷,雷哥……啥时候回的?卷毛嘴磕巴着脸色通红,浑身显出几分不自然。门又在身后响起,红姐披着一件水红色的褂子趿拉着鞋子走了出来。一见到大雷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是雷子啊……说完捋了捋耷拉在额前的碎发。对襟的毛衣一角垂在腰肌,一半掖在腰带里,胸前裸露着一块儿雪白的肌肉。

作为过来人,曹大雷瞬间明白刚刚他们发生了什么。他把脸扭向一旁,脸却不动声色变得酱红。

红姐并没有避讳曹大雷,而是波澜不惊地整理好了衣物,然后朝着大雷一扬脑袋说,进来吧!大雷相跟着进了屋。屋子一如既往的杂乱,与面前这个水灵标致的女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红姐一脚踢飞横在面前的马扎,朝着沙发把俏嘴儿一努说,坐吧!

大雷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这个他离开了将近两个月的屋子。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房间,还有眼前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人。人都说睹物思情,有那么一刹那,大雷也生出这样的情感。那张柔软宽敞的大床,卷着一堆被褥,房间内充斥着一种异样的味道,还有蜷缩在墙角处几块碍眼的白色纸卷,明眼人立马就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个卷毛小子早已不知去向。红姐屁股搭在床沿,一边用手梳理着凌乱的长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雷子这次回来是打算不走了?想继续回来帮姐?曹大雷抠着指甲头扎向脚尖,鼓足勇气回答:我想向红姐租赁一亩水塘养鱼,不知东北角那两口租出去没有。红姐放心,租金一分不会少给。

红姐手指停止了抓动,迅速扬起秀丽的脸蛋儿看向曹大雷。大雷兄弟这是想要赚钱了?好事情啊!不巧的是,那两口鱼塘被王麻子定下了。你也知道,那种人红姐一个妇道人家惹不起。再说,人家还是办地正常的租赁手续,红姐是买卖人,不能剥夺上门客的权利吧!

王麻子大雷认识,而且相当熟悉。王姓人士,人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几处凹陷的麻点,人送外号王麻子。平时在菜市场做贩鱼买卖已经多年,手底下还有几个跟班的小喽啰。王麻子也是红姐的客户之一,平时对红姐的容貌垂涎三尺,这类人逍遥惯了的人竟然也想起了养鱼糊口?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麻哥那人仗义,租赁红姐的鱼塘一定不会拉低价格这是好事,总比闲下来强。大雷跟面前的女人东拉西扯了一袋烟的工夫,还顺便问了问黑鱼的行情。红姐语气生硬拉着公事公办的架势,全然没有之前的热情,一时间让大雷有些难以适应。

兄弟这是打算单干不来帮姐了?

那个叫红姐的女人,再一次扬起那张水蜜桃一样的脸蛋儿。

对不起了红姐!老婆要跟我离婚,儿子也不认我这个爹了。你兄弟想凭借自己的力气好好干一把,让那熊女人瞧瞧。大雷因为实话实说,话说得难免有些悲催,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像遭了霜打提不起速度。女人再一次抬起头对上曹大雷那双眼睛,狐媚的眉目里的柔情不见了,替代的却是冷漠与锋锐。

曹大雷并没有在红姐的屋子里待多久就出了房门。穿出丛林的拐弯处,但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窜了出来。

那人低呼一声:雷哥!竟然是卷毛。卷毛在他面前像女人有些扭捏,看着曹大雷几眼又迅速把头扎向地面。而后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猛地抬起头来。

跟着红姐好好干。多学习养鱼知识,将来说不定你小子也能独当一面。曹大雷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地说,像是在说教着自家的小弟。

红姐,红姐手里的那两口鱼塘其实没有租赁出去。王麻子那鸟货,怎会来这养鱼?他是那块料吗?曹大雷手搭着卷毛的肩膀没有说话,而是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没事儿,说不定红姐留着那两口鱼塘别有用处。说罢,扭转身朝着卷毛挥了挥手。红姐不租赁鱼塘给曹大雷,其实来的途中他早有预料。既然要来这一片发展,总归是要跟红姐见面的。向红姐开口料定被拒,但他却占了主动权,只有这样,他再去租赁别的鱼塘,红姐才不会为难他。曹大雷脚步轻松穿过那片被当作楚河汉界茂密的丛林,朝着豹哥管辖的那片区域走去。在草场这块儿,几乎没人不认识豹哥。

06

曹大雷刚迈过那片丛树林,就看到豹哥在池子周围溜达。他究竟养了多少池鱼曹大雷不清楚,但豹哥对行业认真谨慎的态度令他佩服。尽管他在这一带名声不太好,还带些痞子作风,但他孝顺父母的佳事无人不晓。豹哥与红姐作为同行在养鱼界混得风生水起,像朋友又像敌人。二人自然分成两派,就像华山与武当,看似武林同门同系相亲相爱却又相互残杀。

两人的共同点都是单身。他五年前离了婚,孩子跟着老婆。而红姐,年纪轻轻却守了寡。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没有惺惺相惜却谁也看不上谁。以前大雷陪在红姐身边,难免不与豹哥相遇。那时,豹哥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明显地对他靠吃女人香饭的做派带着鄙夷。

豹哥往面前的鱼塘撒了几把饲料,扭转头看见了大雷神色一怔,笑容瞬间在眉间流淌。

喂!兄弟,怎么有空来哥哥这里了。豹哥耳听八方的精明人,想必早已听闻大雷离开这事。不知为何,大雷感觉今日的他有些反常,是态度,还是那挂在眉间的一抹微笑?

以外面风大为由,大雷很快随他进了简易房。豹哥端茶递水一副主人好客的姿态,大雷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腾腾地放回肚腹。两人东拉西扯,从国际关系聊到民生关注,又从菜市场聊到热炕头。当问到家庭状况父母身体健康与否,大雷的眼眶已经潮湿起来。

我爸妈几年前都走了,儿子念初中了,老婆……说着说着,人变得颓废声音越说越低,从唇角又重新噎回到嗓子眼儿里。大雷感伤着,膀子上突然落下一只宽大的手掌。此时,初冬的阳光顺着窗户歪歪斜斜地穿进,慵懒地爬到那只手臂上,一股子温热仿佛顺着手心传遍了大雷的全身。

兄弟,你还年轻。只要你下定决心好好干,老婆孩子会回到你身边的。千万不要学哥哥我,年轻时浑过了头儿不懂得珍惜。后面的话豹哥没说,按着肩膀的手仿佛注入了千斤力量,炯炯的目光却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是在追忆曾经美好的过去,还是反思着自己不堪的过往?大雷不敢细问,因为他和豹哥还没熟悉到那种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

只要兄弟想脚踏实地地干一番事业。弟妹一定会与你重归于好的,相信哥哥。说吧!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豹哥的爽快令大雷有些感动。当他说出租赁鱼塘时,豹哥爽快地说有!西北角有三口水池正好闲着,兄弟尽管去挑。豹哥喜欢能脚踏实地干活的人,租赁费减半,或者也可以等到你把鱼养出了栏,再付也不迟。但丑话我可说前头了,要是打着养鱼的幌子搞些下三滥的勾当,除非不让豹哥发现,否则罚租金三倍,人想从我这一亩三分地出去,也得有那个胆儿。自己掂量着办吧!

当天下午,大雷就选好了水池,和豹哥签了租赁合同。当晚就在租屋里住了下来。明天他打算先去鱼苗和饲料市场看看。虽然这些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但这是他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事情上来,他不想偷懒。

在选鱼苗和饲料购置、充氧机渔网等购买上,都难不倒他。如果钱不凑手,那些器具可以缓缓或者购买二手货。所有的这些,完全可以放在对鱼塘进行消毒期间完成。

经过半个月的淘洗消毒,鱼塘终于达到无菌的条件。作为一名对鱼类颇为熟悉的养殖人员,都知道冬季是最适合放养鱼苗的,尤其是在冬至前后。这个时间放的鱼苗,因为水温低鱼的活动能力减弱,减少了鱼苗之间的相互捕食,降低损耗。冬季水体中的浮游生物相对较少,鱼苗的天然饵料也较为充足。一旦度过严冬进入春季,它们会食量大增生长速度加速,极有利于长膘缩减了出栏周期。曹大雷是认清这一点才抓住节气,果断承包鱼塘购买鱼苗放养的。鱼苗下池这天,他几乎一天没有休息,时刻观察鱼的动态和密集度。

07

曹大雷在鱼苗下塘这天,就把这个好消息电话给了妻子。可惜的是他连续操作几遍都无人接听,不死心的他又给她发了微信,并把鱼塘的具体位置也传了过去。他要向妻子证明,自己再也不浑了要好好干一番事情。

除了去水池边缘查看鱼苗,他也不外出闲逛。空余时间都窝在简易棚里啃一本《水产养殖新技术大全》。尽管在养殖和药物消毒、预防治疗等技术上,跟着红姐时都全程参与过,也熟识这些操作。但科学养殖技术不断更新病毒也在不停变异,多学点技术揣进脑子里,总比一无所知强。

这天晚上,书读到很晚。恍惚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头蛇尾的妙龄女子。那女子温柔似水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粉气息,正冲着他甜甜地笑。她亲热地喊他雷子,然后用染着红指甲的玉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她的香唇不停地往他的耳孔里吹气,手臂也轻轻环上他的脖颈。粉红的脸颊,像一团热火贴上了他的胸膛。大雷怎受得了这种诱惑,喉结翻滚身子滚烫浑身颤动不止。突然,他感觉胸膛一阵刺痛,鲜红的血便像打翻了的油漆染红他的衣襟。他大叫着推开胸前的人,再看那女子眼眶赤血,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长刀,那张血红大嘴放荡地大笑着说,曹大雷,你也有今天,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哈哈!仔细一瞧,那人竟然是红姐。

曹大雷呼叫着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地喘气,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黏糊糊地沾着皮肉。房间里落针可闻,一盏浅蓝色的台灯恪守本职散发出着微暗的光。时钟已经指向深夜两点。窗外凉风浮起,带动着门前的几株青竹忽高忽低地舞蹈。屋外角落里的探照灯晃地半边池塘的水像片片鱼鳞泛着青光。突然,他发现一簇矮木丛中有个影子晃动了一下,然后不动了。他趴在窗玻璃上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约莫过了两分钟,那个黑色影子又动了起来,猫着腰朝着围笼方向摸进。

曹大雷翻身下床,摸起墙角的一根木棍,手握明晃晃的手提灯冲了出去。

谁?给老子滚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抓贼这种事都处理不好,就不是他曹大雷了。前些年他给人看护黄沙场,遇到半夜偷沙子的贼人他曾不畏惧。胆大、不惧恶人、气势逼人,这是他一贯的做派。否则,红姐也不会相中他,让他像狗一样跟在身边。

曹大雷几步冲到灌木丛处,伸手把那个黑影给揪了出来。明晃晃的手提灯的光照在那人脸上,像夜半的鬼,顶着一张死人的脸。

说,谁派你来的。他一只手揪着袄领将人提溜起来 ,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摸索起来。以他的经验,这种夜半潜入的贼人身上一定带着家伙。谁料,家伙没搜到,竟然摸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包。

将人拖回屋棚明亮的天地里,这才发觉竟然是一个头顶着一撮绿毛的二十岁的小伙儿。小伙儿蹲在地上,从抱头的手腕里探出脑袋,扫了一眼曹大雷,又颤索着把头缩了回去。再看两只膀子,抖抖索索已不成样子。

敢摸进豹哥地界行凶的人,这一带估计没有几个。曹大雷瞬间想到了红姐,那个风骚妩媚守寡的女子。当那张粉红的俏脸再次在他脑海浮现,他却没有了之前的激情与欲望,反倒觉得恶心。

哥,哥,你饶了我吧!我也没做什么呀!只想进来解个手。

这个怎么解释?有半夜三更拿着药包来解手的吗?编瞎话也得有谱儿。曹大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扬着手里的纸包冲着那个马仔喊。

趁着马仔惊魂未定,他轻轻地揭开纸包 。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包药粉,一股刺鼻的味道也随之而来,初步判定是广泛用于水产养殖的消毒剂。这种东西易溶于水,用好了是良药用不好却是毒药。尤其对于小鱼苗,极有杀伤力。曹大雷手指关节攥得嘎吱响,一股子怒火冲天而起。

说!是不是那边让你来的!他指了指东北方向。小马仔何等聪明?但仅一会工夫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样子极是滑稽。

这一包毒药足以将你送进去蹲上几年,你信不?曹大雷一声怒喝。

怎么会!她说这是消毒剂,没有害处。只是想给你个教训。那小子一听是毒药竟然忘记害怕,瞪大眼睛狡辩着。

真相大白。曹大雷却高兴不起来。心如毒蝎的女人这是想灭了他的鱼苗,让他永不翻身啊!他在心里佩服这个女人的奸诈,即便事情暴露也不会摊上官司。一包普通的消毒剂而已,又不是毒药。呵呵,曹大雷干笑一声。

哥,求你别把我送给警察。小马仔不知什么时候匍匐在他的足边,泪眼婆娑地哀求着,一看就是涉世不深 ,要不怎会被那女人给了点好处稍加忽悠,就上竿子抢着来冒险。曹大雷看着眼前的小子突然生了同情心,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时,自己不是和他一样天不怕地愿意替女人出头?

小马仔临走时,被曹大雷叮嘱几句回去后就说任务完成了,免得红姐为难他。那小子自然是千恩万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临了,还说红姐那边有什么动向,他可以做个免费的传播员。换在之前,曹大雷还会瞧上这点好处?但现在的他不同了心眼小了,鱼苗下了池,是要奔着养好养肥盈利而去,任何风险都会化整为零。那样,他在老婆孩子面前会再一次抬不起头。

自从发生这件事,他更是不敢出门。每每想起红姐的算计,怒火就会蔓延全身。有几次,他甚至摸出豹哥寄存在屋棚的藏刀,已经跨过那片层林隔带欲杀到红姐屋里去。但一想起妻子阴郁的眼睛,丈母娘鄙夷的眼神,蹿出的火气又慢慢沉了下去。父亲活着时常说:一个内心无法包容他人的人,他的路会越走越窄。他还说,人不应该怕吃亏。吃亏是福,才能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情也能更加心思缜密。可惜这些,他都没有学以致用。这些年,他入这家门进那个派系,尽干些帮人看家护院的勾当。眼里容不得沙子,稍加不顺就操家伙凑人。到头来,妻不待子不亲,丈母娘见了恨不得手撕了他。每当他回过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看看镜中的自己,他就会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王满银,那个长年浪荡在外的逛鬼,和自己简直是一个版本。好在,现在的他,也想像王满银一样回到热爱的故乡,守在老婆孩子身边。但他亲爱的翠萍不是兰花,儿子也不是狗蛋猫蛋,愿意接纳他。要想改变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唯有干出一番事业来。想明白这些,他对红姐的仇恨也慢慢消融了。

08

不愉快的事淡淡搁浅,时光的脚步也已经跨进了腊月的门槛。一进入腊月,豹哥的渔场就热闹起来。每日都有客户进进出出地捞鱼、过秤,算账。看到红灿灿的钞票,流水一样进了豹哥的腰包,曹大雷眼睛热辣辣的。想想明年,他水池里的鱼也会变成一张张长相漂亮的钞票,他就兴奋不已。

因为人手不够,曹大雷自愿加入捞鱼的队伍中去。每日虽然辛苦,却好似在享受着丰收的喜悦。日子在忙碌中迅速划走,一眨眼临近年关了。一日,豹哥派人给他送来四条大黑鱼,说是要他补补身子。他捡了三条最大的,立马去镇上快递给了老家,并嘱咐亲爱的翠萍给别忘了给舅姥爷送一条过去。剩下的一条小的,他宰杀后存进冰柜,打算除夕晚上红烧着吃。过年,蜂虫一样的打工人都要回乡与一家人团聚。但大雷不能走,他得守着鱼和渔场寸步不离。

自打他来到渔场,他给爱人打过不知多少个电话,但亲爱的翠萍只给他来过一次。语气依然冰冷,话说了不到两句就挂了。但这片纸的金句,也让曹大雷高兴了好一阵子。爱人愿意搭理自己了,那他的儿子很快也能接受自己。每每想起这些,他感觉浑身长满了力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原来他那么的渴望亲情与爱情。

除夕这天终于来了。一大早,周围就传来噼噼啪啪爆竹的炸裂声。这种声音断断续续一直维持到夜晚。由于豹哥的几池鱼基本已在年前脱销。渔场也没活可干,工人们就被遣散回家过年。豹哥也没来渔场,想必此时正和老父母一起庆祝新年了。黑漆漆的夜晚,天气不是很好。往日的夜空星云罗布,今天却是黑麻麻一片,甚至有几朵雪花从乌黑之处坠落在灯光里,像一个个披着银光快乐的精灵。一个人的年很简单,不比在老家时那样隆重而忙碌。饺子是豹哥捞鱼时送给他的,他没舍得吃冻在冷柜里。一根莴苣,一把黄蒜苗,还有前几日宰杀的鱼,这些菜炒熟后足以让一个吃饱了。在南方能见到雪很是难得,尤其在这热闹的除夕夜。他被雪花追逐着去外面查看了水塘里的鱼,又在四周转了转,然后回到屋棚择菜点火。他尽力地回忆着与他们娘俩一起过春节的点滴,可在脑海里搜索了个遍,也没寻到。这些年,过年他都不回家,而是和一群马仔窝在一起抽烟猜拳喝酒,粗鲁的脏话骂人的秽语猥琐的笑声,像一颗颗毒瘤在房间里炸裂,使得每个人身上都沾上一层肮脏不堪的污秽之物。想想这些,曹大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要不是今天过年,他真想给自己俩嘴巴子。

外头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汽车喇叭声。紧接着,两个黑色的影子由着院门处朝着屋棚走来。曹大雷下意识地就要去摸立在墙角的那根粗木棍。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喊。

曹大雷同志,你可别摸家伙将我们收拾了,我们可是好人。听得声音很熟悉,还没等他想出是谁,人已经走到跟前。

大过年的别没大没小的,那是你爸。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训斥声传来。曹大雷就在那么一刻里,身体仿佛被孙猴子施了定力法术,抻直着脖颈两眼圆睁,傻了。

妈,你看我爸真的傻了。我豹叔说得果真没错!儿子虎子几步蹿到他跟前笑成了一团。笑声悦耳动听,使得这个安静的屋棚变得温热起来。

爱人携着儿子来与他一起过年这事儿,一直到了正月初三,曹大雷还没从惊喜中走出来。他两手抱头半躺在床上,看着亲爱的妻凹凸有致的身体在房间里忙碌,眼眶不知不觉潮湿了。曹大雷很快弄清这期间的故事。是豹哥借着跟他添加微信时,“窃走”了翠萍的电话,亲自联系爱人说了自己的事情,还语气诚恳地邀请翠萍带着娃来这边过年。要不是豹哥在中间串通,大雷或许与翠萍的关系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缓解。每每想到这些,大雷就对豹哥报以深深的感激。

他要感谢豹哥当初的宽容,给予自己一次创业的机会;也要感激妻子的大度容忍,与自己冰释前嫌并赋予他前行的力量;他更感谢舅姥爷赠与自己那一笔钱,要不是没有它们,他所谓的“宏图大志”怎会得到实现?他也得感谢孩子,给了爸爸一次爱他的机会;还有那个不让人待见的丈母娘,要不是她的冷嘲热讽 ,也成就不了今天的他。

昨晚,他已经在被窝里和妻商量好了,等今年鱼出了塘换了钱,先把舅姥爷的钱还上。然后用剩下的钱再租赁一个鱼塘。当然,他亲爱的翠萍来时还给他带来一万块的流动资金。为此,他激动地一晚上没睡踏实。他准备把这笔钱用于购买养殖设备上。天气会越来越暖,增氧机必须提前购置。还有自动投食机,这些设备的钱不能省,有了他们,才能让鱼儿科学进食快乐无忧地成长,以此给他带来更可观的效益。

明天,亲爱的翠萍就要走了。一大早他就格外伤感。东方,一个通红的球体正沿着山峰一节一节地往上攀登。不一会儿,红艳艳的光就从山尖上倾泻下来,轻轻柔柔地探进了渔场的屋棚。狭小的空间里,即刻盈满光的影子。这些飞舞的橙黄色的精灵们调皮又可爱,正慢慢驱逐着曹大雷与爱人徒生离别的伤感。但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带着钱回老家与妻儿团聚,他的心又慢慢温热起来。他想今后做一个有温情的好人。不再打打杀杀外出闲逛,要好好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在他落魄时,身边人给予他太多包容和帮助,他也想用这些回报他人。本分做人用心做事,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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