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妮叹了口气:“保昌哥哥是个老实人,平日里也喜欢帮助人,只是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希望他能够想明白才好。”金珠妮握着双手抵在下巴上,眼睛晶亮地看向窗外。突然间觉得这个女孩儿是如此简单美好,倘若世上的事都能简单美好,该会有多满足。
金珠妮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脸色微微红了一红,一转身躲到了一边。这时二叔挑了帘进来,看见我着急道:“你大哥似乎很不舒服,快去瞧一瞧吧。”
闻言我不敢耽搁,直奔大哥所住的房间,进了屋发现大夫已到了,诊过脉后说:“怕还是不适应这里的高原气候,只是不明白症状怎么这样之重。”
随后赶来的金珠妮惊呼起来:“怎么你大哥有高原的不适反应么?我忘了说了,倘若是有此反应的人吃了那两副解毒药,只会加重不适的感觉。”
“什么?”我回头猛地扳住金珠妮的肩膀,“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我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金珠妮被我的反应吓住了,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圈硬是忍了住:“不会危及生命的,也不会影响解毒,只是会加重不适反应罢了。”
听她这样说,我的心中稍稍缓和了一点,方才松了手:“既然没大碍就好,只是大哥一直在这里遭罪也不是办法,金珠妮,那第三副解药什么时候才拿得到?”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我打听过了,要过个三五日就能到了。”
云雪岸在一旁皱了眉:“三五日恐怕长了些,我看李大侠整日就只能喝点粥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吧,二叔你带李大侠先离开,只要离开了这里不适自然就消减了,我,苏姑娘,还有碧落再留几日等拿到了解药再走。”
二叔凝神想了一会:“这样也好,不过你们一路上就无人照顾了。”
云雪岸淡淡地笑:“二叔,我们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吧。”
金珠妮也抢着道:“是啊,我可以让我爹爹派几个族内的勇士护送他们一程的。”
“嗯。”二叔点头应道,“如此甚好,那谢谢金珠妮姑娘和族长了。”
将二叔和李常一直送到村口才依依惜别,见他人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我和云雪岸才抬脚往回走,却瞥见族长忧心忡忡的眼神。
看他的表情,心知保昌的寻找并未有实质性进展,于是赶上前去想要安慰几句。族长看着我们不由苦笑了一下:“多谢二位的好心,只是既然欧水将保昌托付于我,我就该好好照顾他,如今不仅不见他的踪影,还竟然……”
族长欲言又止,我与云雪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知事情不那么简单,正待再问,一个族人在旁发了话:“我们没有找到保昌兄弟,却在山路的一块石面上发现一个血写的字——恨。”
听闻此言我和云雪岸具是悚然一惊,倘若这字是保昌所写,那么欧水自尽的事看来对他打击颇大。
那族人见我们皆神色凝重,又补充道:“那条山路是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由此可以判定保昌兄弟已经离开这里了。不过族长也不必担心,希望他过段时间能够想的通,不至于回来报复……”
不等他说完,族长便打断道:“我不是怕他是否回来报复,我只担心他年纪尚轻,带着这种恨意出去只怕会走上歧途,若是那样的话,我便是辜负了欧水对我的嘱托。”
这一日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缓缓而逝,仿佛山雨欲来,却又凝结在半空久久不落。
我坐在屋外的空地上与云雪岸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金珠妮又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嘿!你们俩在聊什么哪?”
这小丫头真正是没有烦恼留的住,整族的人都在为今天一早的事叹息感慨,她却已如一没事人般恢复了孩童般的开心。
我眼皮懒洋洋地挑了一下:“我们在聊江南的女子,每一个都温文尔雅,沉静得体,不会整天叽叽喳喳跳跳蹦蹦地没个样儿。”
金珠妮歪着脑袋,显然没听出来我是在暗讽她,反倒满脸发光,刚想就问下去,却看见我板着脸不想搭理的表情,于是转而去了云雪岸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雪岸哥哥,江南女子真的是那样的么?你能不能跟我说的具体点?”
云雪岸好脾气地点着头,与小丫头细细说起来。我无聊地站起身,冲他们道:“你们慢慢说,我回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雪岸静静地进了屋,表情似有些尴尬。我别过脸,假装欣赏着一块蜡染的布料,嘴里尽量漫不惊心地问道:“聊完了?”
“嗯。”云雪岸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她只是问我江南女子平日里的着装和言行,我就给她讲了讲。”
“唔。”我头也不抬,继续把玩着那块并不漂亮的布。
“青儿。”云雪岸突然这样称呼道。我浑身不由轻颤了一下,他从来不曾这样当面称呼过我,怎么今日,今日……
云雪岸顿了一下,又鼓足勇气般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哪有?”突然觉得脸上发烧,于是将头低了又低。心里却在骂着自己是怎么了,不就是个书呆子么?对着他怎么会这样了?
好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扬起还有些不太自然的声音把话题扯了开去:“那小丫头好像很喜欢找你玩,我看八成是看上你了。人家又漂亮又可爱,爹还是个族长,我看你不如就从了吧,留在云南做人家的相公多好……”
不等我说完,云雪岸猛然站起身,涨红了脸道:“算了,每次和你说话都这样,还不如不说的好!”
看着云雪岸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后悔,然而于我来说,到底怎样才是可以的选择?
在郁郁中度过了一天一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碧落看着我摇头叹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我。直到天边发亮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谁知没有睡多久,就听门外又响起了叽喳声,不用说,定是金珠妮那小丫头跑来了,我懒得去理,索性把被子一拉,蒙着头继续睡。
可即使这样依然摆脱不了被她缠上的命运,碧落在门口拦了半天她仍是要挤进来,无奈我只好冲外边喊了一嗓子:“这是大男人睡觉的地方,你怎么能随便进来?外边呆着去!”
这句话颇奏效,那小姑娘竟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碧落这才走过来轻轻道:“金珠妮今天可是穿了汉人的衣裳来的,估计是给我们看看的。”
啊?我吓了一跳,实在想不出那小丫头穿成汉人的样子会是怎样,于是一咕碌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出门去看。
只见金珠妮着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裙,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珠翠插了满头,此时正和云雪岸有说有笑。我站在不远的地方悄悄地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打扮成这样竟多了许多妩媚,那张无邪的脸在晨曦间更是透着一种纯净的美。
而云雪岸穿着一袭白衣站在她身边,竟如同勾勒出一副绝佳的画,我不由看得呆了。
金珠妮率先看见了我,正欲奔过来,却突然收了步子,转为小碎步向我移来。这一小动作让我忍俊不禁,到底还是画猫为虎,没有学到江南女子的神韵。可小丫头却毫无察觉,一脸兴奋地在我面前转了三个圈:“你看,我这样可好看么?这衣裳的布料是雪岸哥哥帮我选的,我觉得穿起来特别好看,雪岸哥哥也夸我漂亮呢。还有,你看我学你们江南的女子学得可象?”说着话小妮子竟抽出一块帕子掩住了嘴唇。
看她弄巧成拙的举动,我瞪了半天眼睛,虽然心里承认她确实很美,但嘴上仍不给好话,于是假装苦着脸道:“我看算了吧,你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我比较习惯,这个样子会吓坏人的。”
金珠妮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下便愣住了,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方才又问:“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么?”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虽然有些意外,此时的我却满心只想着再逗逗她,于是别过脸去道:“我可没说,总之你确实很烦就是了……”
话没说完,金珠妮的眼眶一红,竟一转身朝远处跑了去。云雪岸几步赶过来,又急又气道:“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这么打击她?”说完朝金珠妮跑的方向追去。
我这才恍悟,自己已经习惯将不良情绪转嫁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对云雪岸如此,如今甚至对金珠妮也如此,我后悔不迭,拔腿也追了出去。
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到处都不见金珠妮的影子,我隐隐有些不安,然而族长却很安心的模样:“苏公子不必担心,这丫头性子野的很,一不高兴就跑出去躲起来,最长的一次在外边躲了三天,反正后来自己消了气,自然会乖乖地跑回来的。”
听着族长的话,虽然稍稍放了心,却仍是停不下寻找的念头,于是族长便命了几个勇士陪着我们一同去金珠妮常去的小山坡继续找寻。
小山坡的山花开的烂漫绚丽,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整个山坡空无一人,哪里有金珠妮的影子。就在大家要撤出的时候,我似乎听到附近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
我急忙喊住前边的人,在周围仔细的查找起来,终于发现了一个极隐蔽的深坑,而金珠妮恰恰失足掉入了这里还扭伤了脚。见我们到来,金珠妮终于收住了泪,默默地让我们救了上来,又默默地趴在勇士的背上回到了村里。
我满心欠疚地坐在她床边,看着大夫替她检查,敷药,得知并没有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金珠妮回来后也仍旧一言不发,甚至在敷药的时候也强忍住疼不愿出声。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不由有些心疼,云雪岸说的对,她还是个孩子,纯净无暇,脆弱易碎,我不可以没心没肺不着边际地戏弄她打击她。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轻轻说:“金珠妮,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请你原谅我。”
闻言金珠妮再也忍不住徘徊在眼中的大泪珠,一下坐起了身,勾住我的脖子尽情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