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一到,我便着一身道袍去了祭祀圣地。族长办事果然雷厉风行,在现场搭建好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这个棚子的关键之处就是四面没有开窗,光线阴暗,只靠作法的台子上点燃的蜡烛光照亮,最重要的是台后拉上了一条大大的布帏,这在我之后作法的过程中是个关键道具。
昌伟的遗孀欧水和儿子保昌也早早地站在棚中,见一众人都已到齐,我便挥舞起桃木剑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等到大家都有些晕头转向时,我方才收了手,冲着欧水说道:“你的夫君就要出现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欧水惊诧地抬起头:“你说他会出现?他真的会出现么?”
“看看就知道了。”我转过脸面朝布帏,“昌伟,不用怕,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不一会儿,布帏后边隐约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阴气森森。在场所有的人都楞住了,金珠妮更是把嘴张大得足以吞下一只鸡蛋。
欧水半信半疑地问道:“他,他虽然身形有点象我的夫君,可是看不见面目,我如何能信?”
早知道她会有疑问,我不慌不忙地答道:“你可以问他几个私人的问题,看看他能不能答的出。”
欧水点了点头,冲着影子问道:“昌伟,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
影子动了动,似在说话,我急忙将头侧过去,作仔细凝听状,不时点点头,然后向欧水道:“他说最喜欢吃的菜是你炒的牛肝菌。”
欧水浑身一震,又继续问道:“我的那件青色小褂放在了哪里?”
一听这个问题我便满脑袋冒汗,族长之前没跟我提到过呀,祥九那里也没有关于这个女人穿青色衣服的说法,难不成是她忽悠我的?万一真有这件衣服,岂不是要穿帮?硬着头皮也得答呀,我咬咬牙,这次赌一把吧:“昌伟说了,你根本就没有一件青色的小褂,你的小褂都是彩色碎花的。”
说完我便忐忑不安地盯着欧水,她闻言眼露惊讶之色,身体也轻轻颤动起来。看到她的反应,我明白自己这次是赌对了,不由暗暗庆幸。
欧水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那你替我问问他此次回来有什么事?”
我颇为奇怪,回来当然是为了查找凶手,难道只为了看你们娘俩,不过也只好解释说:“昌伟说他死的很惨,此次来是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听我这样说,保昌瞪大了眼睛:“他说是谁了么?”
我撇撇嘴:“不要着急啊,我这就问问。”见他们没有其他私密的问题问出来,我也松了口气,继续装模作样地和影子对话。
然而对话进行到一半,布帏后的影子突然受到极大痛苦般地挣扎翻滚,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对这个突变措手不及,纷纷问道:“怎么回事?他说了谁是凶手了么?”
我做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他上来的时间太长了,已经被带走,还没有说出谁是凶手,不过好在他告诉我今晚会把凶手的名字写在纸上,放在这个铁罐中,待我们明日一早来查看就可得知了。”我顺手拿起早已准备的铁罐向大家解释道。
闻言大家都有些泄气,金珠妮尤其不满意,嚷嚷道:“你不会是骗人的吧?比划了半天都没有说出答案,明天还要诳我们来!”
我皱皱鼻子,努力保持着风度:“信不信随便你们啦,反正昌伟也不是我什么人,谁杀了他我又不关心。如果不想继续下去的话我也没意见。”
族长见状赶紧站出来:“事到如今,大家也不差这一天,就等明日一早来查看就是。”
见族长出面,谁也不敢再提出异议来,于是我又道:“今天晚上这里千万不能有人打扰,否则魂魄会不敢来的,还请族长告诉所有族人不得靠近此地。”
族长一一应了下来,这才结束了一个上午装神弄鬼的过程,我与云雪岸,碧落疲惫地往回赶,经过一条村中小路时,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有道异样的目光袭来,然而待我四处张望时,这道目光又消失了。难道是见鬼了?我摆摆头,怎么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呢?上次是在族长设宴的时候,这次是在村里的小路,见云雪岸他们并无什么反应,只好对自己说也许是太过敏感了,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没理由会有人如此关注我才对。
一路上,云雪岸都在喋喋不休地追问:“你说今晚会有张小纸条在里边,是不是真的?”
我无比失望地看住他:“当然不会有啦,这你也相信?”
“啊?”云雪岸急赶两步拦在我前边,“那明天怎么交代?你不会说魂魄害怕没出现吧?”
“没有小纸条也许有别的东西呢?”我戳戳云雪岸的脑袋,“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去找地方填饱肚子,今天晚上会有场好戏看的。”说完便撇下云雪岸,一个人走到前边去了。
碧落只得笑着劝说:“少爷就放心吧,苏、苏公子自有办法的。”
回到住处,见二叔正懒懒地靠在树边休息,我立刻笑眯眯地赶过去:“二叔,今天要多谢你了,幸亏你的身形和那个昌伟十分相象,否则真很难瞒得过去他家娘子的眼。”
二叔笑道:“小事不言谢,只是那布帏后边太小太闷,险些将我憋晕过去。对了,今晚的事你有把握么?”
我点点头:“如果凶手在族人中,今晚应该会出现的。”
“如此甚好!”
“对了,怎么不见我大哥?”我转头四处望了望,通常不愿意呆在屋内的李常居然没有出现。
“你大哥不太舒服,头晕恶心,浑身没有力气。”二叔皱起了眉头。
我惊跳:“什么?可是那些解药有问题?”
“那倒不是。”二叔摆手,“已经寻了大夫看过,应该是不适应这里的高原气候,开了些药草服下,这会子睡了。”
我这才有些放下心来,没想到李常这样一个功力深厚的人竟也败在了这高原反应之下,罢了罢了,待金珠妮那小丫头把第三副解药拿来后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二叔拍拍腿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突然问起:“怎么最近云儿不常和你在一起么?”
嗯?啥意思?我心头一动。见我不作声,二叔用手一指:“你看那边,族长的女儿似乎跟云儿挺投契的。”
我这才慌慌张张地回头,可不,那两个人儿正头挨着头看着什么宝贝,不时地还发出会心的笑声。我颇不是滋味地把眼光收回:“哦,是……挺投契的。”
二叔看了我一眼,莫名地丢下一句话:“才子佳人,云儿大了。”不等我反应过来,竟独自走了开去。
整个下午都无所事事,再加上天气渐热,更是懒惰得很。正失神的踱来踱去,有人一掀帘子闪了进来,一看来人正是刁蛮的小丫头金珠妮,在她身后还跟着云雪岸。
我赶紧把头埋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金珠妮却不管这些,走过来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拉住云雪岸的手,兴冲冲地说:“听说你们那边的男子都是才华出众,会写诗作词,今天写一首送给我好不好?”
我精神萎顿地朝云雪岸努一努嘴:“找他,他是才子,会写好多诗。”
“他已经写了一首送给我啦,现在要你也写一首。”金珠妮充满企盼地望着我。
“我不会写。”这可不是谦虚,一听到写诗我直想钻地洞。
“你骗人,你一定是太小器还在和我计较。”金珠妮扯着我的胳膊来回晃着,“你送我一首诗,以后我不和你作对就是了。”
生平第一次见到别人这样讲条件,我惊异地看着她纠缠不休,不达目的决不罢手的样儿,终于妥协:“是不是送什么诗都可以?”
“嗯!”
“是不是只要送了诗你就不再和我作对?”
“嗯!”
“那就成!”见她脆生生地答,我也不犹豫,从近旁取了纸墨来,略一沉吟,大笔一挥,在纸上写道:
“山上有个宝,
地上小猪跑。
跑近细细看,
原来是根草。”
由于害怕被笑话书法拙劣,我特意用了卡通字体一一描来,还在空白处点缀些碎花和星星。不等我写完,云雪岸和碧落早在一边吃吃地乐开了花,唯有金珠妮懵懂地举着我的诗看来看去:“我不大懂汉人的诗,不过这篇倒是比雪岸哥哥的浅显,而且装饰得也很有趣,我喜欢!”
见她如获珍宝似的,我也如释重负,赶紧道:“既然喜欢,还不拿去裱起来挂在屋里?”
金珠妮顿悟般地:“是哦,那我先告辞了!”
小丫头兴冲冲地跑到门边,又回头鄢然一笑:“谢谢你啊!”
真难得听到她如此有礼貌地和我说话,我惨兮兮回了她一个微笑,目送她直到消失不见。
刚收回目光,云雪岸便凑了过来,似有什么话要解释,我连忙拦住他:“哎!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现在肚子饿了,早点吃饭晚上还要干活呢。”
云雪岸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我挑了帘子出去,毫无办法。
暮色很快就笼罩下来,我不敢耽搁,与二叔,云雪岸及碧落趁着夜色潜到祭坛附近,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前方的动静。
直到二更时分,远处的草丛中终于犹犹豫豫地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四处张望了片刻,确信无人看见后,便小心地朝作法的棚子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