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中村七层居民楼的顶端,看着不远处还在施工的老人,听着那些笨重机器发出的轰鸣,让人不由得心情烦躁,抬头望向更远处,这一座辉煌的都市,霓虹闪烁,看起来那么靓丽,那么如梦如幻,又有谁知道那灯红酒绿之下的暗处又有什么不见天日的勾当?那昏黄路灯底下站着的人,又有谁能喊出她的名字?知晓她不为人知的故事?
马晓白此刻正站在城中村七层居民楼的顶端静静的望着远处,夜色浑浊一片,什么都不看清,他手里拿着喝剩的啤酒罐,努力的睁大了眼睛,费力的朝远处望着,他的脸涨的通红,眼中冒着血丝,酒精的作用下让他脸上的青春痘似乎多了不止一倍,变成了一张几乎扭曲的脸。
现在这张脸在笑着,苦笑。
一个小时前,马晓白下班回家,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自己租的房子的门便看见自己的女朋友苏小小正和一个看似比自己高些,也长得帅些的男人躺在床上。窗帘并没有拉上,床单只能盖住两人身体的一角,他看得出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那个自己的经常出入的场所现在换成了别人,他满是青春痘的脸笑了,苦笑。
“你们该换个地方的,即便是不换地方也该象征性的锁一下门的。”
苏小小脸一红,扯过被单,盖上了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的身体每一寸我都看过,还遮挡什么?”
“砰”的一声,马晓白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后,马晓白站在屋顶上看着远方阴影里辉煌闪烁的都市。
苏小小衣衫不整的冲上阳台,站在了他的身后。
“想来这一个小时他们在继续做他们没能做完的事,看来时间充裕,他们又做了一次。”马晓白这样想。
“我们谈谈吧。”苏小小整了整衣衫,恰好盖住了她裸露的双乳。
“谈什么?谈一谈我和他之间谁的床上技巧更好一些?”马晓白嘲弄的说了一句,随后将手里的啤酒喝个干净然后将啤酒罐扔在了一边,坠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我们分手吧!”苏小小扬起了嘴角。
那个男人一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边用手系着领带,走到苏小小跟前时,他的领带已经系好,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马晓白现在才看出来他已有三十四五岁。
“我们谈谈吧!”他说。
马晓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将头转了过去,继续看着远方的高楼。
“小小是个好女孩,她漂亮而且动人,好好待她,她不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每次吃着不到十块钱的饭,她应该被养在大房子里,被人宠着,疼着,过着公主的日子。”
“你们走吧!”马晓白脸上的泪已经流了下来,他用力的看着远方才发觉什么都看不到,他才明白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座无望之城,然后他就跳了下去,张开了双臂就像飞鸟一样。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他听到了,仿佛就已经知足,因为他明白至少他们曾经爱过,然后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再让眼泪流出。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类似马晓白这般的年轻人用各种奇特的方式选择死亡,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是惊呼几声,唤来警察封锁现场随便问房东几句关于死者的情况便叫来医生抬走尸体然后放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现场迅速被打扫干净,第二天早晨蜂拥而出的寻梦者便会踩着他死去的地方接着去城市中心寻梦,没有人会在意死的是谁,因为本就和他们毫无关系。
警察的结论似乎也永远只有那么一句,“这只是一个承受不了生活压力而轻生的青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嗯,没什么大不了。
苏小小扬起的嘴角是马晓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眼中看见的唯一一个画面,她扬起的嘴角,嘟着嘴好可爱,他简直爱死了她那样的表情。
晚上十点三十五分,马晓白的身体坠在地上,那时候他的人还没有死,可是他的心早已在一年前的今天就已经死了。
十点三十五分,肖雪正在和比她整整高二十厘米的男朋友正彼此交缠在快捷酒店的床上进行愈发深入的交流,程章正缩在一个中老年活动室的角落里跟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打麻将,屋子里烟雾缭绕,地上脏乱不堪,他眉头紧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李洋正抱着一大丛玫瑰花穿梭在东大街来往的人群中兜售,累得满头是汗。
十点三十六分,马晓白的心跳停止,眼角溢出了泪,流到冰冷的地上。肖雪的男朋友正在做最后的冲刺,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在他身体里积攒了二十五年的精华一股脑的倾泻在肖雪浑圆的双乳之间,然后像一条死狗一般趴在她的身边。程章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并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接着站起来,一把掀翻了麻将桌,暴吼一声:“老子不打了,你们三个合伙骗我!”。一个穿着超短裙,裹着黑色丝袜的美女正朝着李洋一脸娇羞的走过来,她没有穿高跟鞋却比李洋整整高出半个头,她走到李洋跟前,含情脉脉的说:“小帅哥,送我一朵玫瑰花,我就考虑今晚跟你约会。”
十点四十分,一个买了两颗土豆却要了三个包装袋的大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马晓白,突然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一般尖叫了一声,随后周围人便迅速的围了上来,之后再也没能看见马晓白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肖雪坐在床边,将那双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穿上然后扫了一眼此刻正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她的大个子,淡淡的说了句:“我们分手吧!”大个子一惊,直愣愣的站在床上,身体摇摇晃晃,浑身赤裸,“为什么?”肖雪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鄙夷的转过头去,并嘟囔了一句,“中看不中用!”,随后扭着屁股走出去,“嘭”的一声关上了宾馆的房门。
程章迈开步子就想夺门而出,一位老太太颤巍巍的挡在她的面前,“小伙子,说好的打十六圈,现在还不到十圈怎么就不打了?男人要说话算数的。”程章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烟立马少了三分之一,随后一口长吐,罩的那老太太脸都看不见了。“我今天还真就不玩了,你们要怎么着吧!”程章撂了句狠话。老太太眯着眼睛,“小伙子,你还真别跟我来硬的,在我老婆子面前我还真不相信你能硬的起来!”程章听完忍不住弯下了腰,窝在地上,这句话呛得他把吸进去的烟直接咽了下去,呛得他眼泪横流,然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老太太,就凭你这句话,我再跟你们打十圈。”
李洋此刻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长腿美女,一张胖乎乎的老脸红的跟猪肝一般,他在思考了良久之后才从玫瑰花丛里挑了一朵开的最艳的递给她,圆乎乎的小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长腿美女用手拨了拨他乱如草的头发,随后咯咯直笑,“真是一个可爱的胖子。”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走过来在美女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随后搂着她的肩膀走了,“真是一个可爱的傻逼。”美女临了还转过头来给了李洋一个飞吻,李洋气的胖脸鼓鼓的,恨不得将手里的玫瑰花全部塞进她的嘴里。
这一年是二零一四年,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初七,是七夕情人节,马晓白租的屋子里还藏着早早就买好的送给苏小小的礼物,可惜他和她永远都看不到了。
嗯,看不到便看不到,总之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