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凶

前两天和朋友聊天,她问我之前有没有经历过校园暴力,我当时不假思索:肯定没有啊。当年我们班那么和谐、快乐,怎么会有这样严重的事情发生。可是转念一想,哦不对,我记得当年有个男孩子和一群男孩子打架,输了,躲在教室里哭,我还跑去安慰他了。我边说边笑,然而朋友一脸凝重,于是我又好好思索了一番。

“我们班以前校园暴力之类的挺少,但好笑的事情真的很多。”我回忆着笑出了声。

“真的我和你说,有个女孩子三年都没有被男孩子接受,就是禁止和她说话、对视,更别说碰一下了!她碰过的东西男孩子是看都不敢看的。”我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这个女孩子,她和男生的关系是当年我们班的一大奇景,每每想起来我都觉得很好笑。

“是吗?真的是三年都这样?有什么原因吗?”朋友问。

“是啊,我真的没有夸张,因为有个男孩子和她吵架了,然后就开了个玩笑,结果这玩笑开了三年,全班男生都遵守”,我停了停,脑海中浮起几个画面,“但是真的很搞笑——

“等一下,莫非这就是校园暴力?”我突然醒悟过来。

“对啊,冷暴力也是校园暴力,那这个女孩子也太惨了”,朋友唏嘘。

于是我恍恍惚惚回忆起当年有一个很好笑的男生的故事。

那时候,因为他有点呆头呆脑,加之老师嘱咐我们:不能乱去招惹他、取笑他,于是我们就默认为他“脑子有点问题”,班里的人都喜欢时不时地招惹他一下。最喜爱的招惹方式,莫过于在他默默走在过道上的时候,偷偷把一个空书包猛地罩在他头上,然后对着他一顿乱打,打完之后作鸟兽散,当他终于掀开空书包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了自己。

最开始的时候,他会激烈的反抗,但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人,他的反抗只不过是激起了一群人的热血而已。于是他去找老师告状,老师处理这件事也只是一时而已,不能一劳永逸,久而久之告状使他被打的次数更多,于是他渐渐躲开众人,偶尔能看到他出现在某个角落。

“这也太惨了吧!”朋友不忿地说。

“对啊”,我默默反思,但是,“但你知道吗?他老是被欺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想起来他那时候的很多举动都令人捧腹。他去食堂吃中饭,别人都吃得很少,中学生嘛!沉迷于零食和其它的东西,不嫌食堂的难吃就不错了。然而他不,他每天都是食堂里最后一个走的,食堂阿姨来收拾碗筷打扫卫生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他用的饭碗,有装菜的盆那么大一个,每一顿都要吃很多。他尤其爱吃肉,吃完了自己那桌的肉,就去别的桌找肉吃,最后大家都走了,他就一整个食堂地找肉吃。连当时的班主任都忍不住说他:

“你每顿一定要吃这么多吗?合适的分量应该就够了啊!”

“你看你,吃这么多,又不长身体(他的身体看上去很瘦弱),又不长脑子(他的成绩尤其差),你都吃到哪儿去了啊!”

他听了这些话只是默默地笑,也不说什么,下一次继续这样做。

直到有一天课间的时候,他在班级后门探头探脑(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是在躲某群男生),我稍微瞥了一眼就转过头,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声传来,我向后一看,只见一群人围着他哄笑,这次响动尤其大,老师马上就过来了,拨开众人,我才发现他一脸通红的提着裤子,原来刚刚……他被某位男生当众扒下了裤子。

事情的解决是那位男生被班主任(男的)拎上讲台也扒了裤子。但是这件事的影响是深远的。事情结束以后,班主任痛心疾首地对他说:“你怎么老是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他们有错,但你也要仔细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啊!你要想办法和他们打好关系才是啊!”

于是他开始用自己的方法试图与其他人缓和关系——给大家买零食。他每天都有很多零花钱,买很多零食分给大家,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欣然接受,但到后来就没人愿意接受了。于是某天我去操场散步,看到他默默躲在厕所后面吃零食……

“这个人,他怎么……这么悲惨!”朋友眉头皱得死紧,“他——

“但其实这个人超讨厌的你知道吗?”我补充,想想他当年和我仅有的几次对话,我就很生气,“他真的有点不可理喻!”

“我本来还有点同情他的,但是真的无法和他正常交流啊!”

是真的啊,那次全校开运动会,我因为有点东西落在教室就一个人回去拿,整个教学楼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但我走到班级门口才发现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我觉得挺惊讶,就问他,你不去操场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看着我只是笑。我看他不说话,就也没再说什么打算直接进教室了,结果他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纳闷儿,问他有什么事。结果他指着门口地上一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烟头,对我说,这个烟头是你扔的吧?你居然抽烟!我要去告诉老师,好学生居然也抽烟!我一下子就震惊了,当然否认。但他就是固执地认为那是我扔的,还到处找地上其它的烟头打算扣在我头上,说了半天也不让我进门,气得我转身就走,东西也没拿了。

“呃……”,朋友无语了。

我也不说话了,我和他的交集少得可怜。当时的一点同情心也因为他的不可理喻、难以交流而消失殆尽,存在于生活和回忆里的,只有那时候作为旁观者的一些笑意和无奈。

然而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最好笑的事情居然是作为一种暴力的罪证,我们每个笑过的人都成了这罪行中的帮凶。我们以为的某些快乐的校园时光,是他们最伤心、最悲惨的经历,然而当时、当地、身处其中的人却不自知。

昨日不知,但愿明日,我们能成就一个真正快乐的和谐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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