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的大雨渐渐有些停歇，雨势开始慢慢减弱，苏艺站在霍思府邸的门口，看着“哗哗”的雨，眼睛似乎飘到远方，笔直站立在府邸的大门口，沉默不语。景胜走上前去，向苏艺递上一把雨伞。苏艺转过身来，看着景胜，脸上露出谜一样的笑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雨伞，我们该走了”。说完，径直走向雨中，任雨水淋透他身上的衣服，他头也不会回，一直往前走去。

其他的人见状，都纷纷走进雨中，任雨淋湿自己的衣服。不知走了多久，雨终于快要停歇了，苏艺和众人的衣服早就已经淋透了。

 “苏艺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说话的是人，正是冷酷的刘承珪，看着苏艺的背影，他的脸上挂着不满。

“我们当然是出城，去和我大哥会合”。

“出城？我们要是出了城，万一有人拿着汪古臣的兵符，继续选择顽强抵抗，那我们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你说的是这个吗？”，苏艺转过身来，露出狡黠的笑容，向着刘承珪，伸出手，慢慢打开手掌，手掌中央盛放着一个漆黑的兵符。

“虎符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

“这个还多亏汪古臣身边最亲近的人帮忙”，苏艺得意满满地说道。

一天的正午，汪古臣的夫人苏氏带着侍女来到真定城内的云山寺，进寺祈福拜佛。太阳渐渐落下山，苏氏从云山寺的大殿出来。苏氏走到云山寺的大门，还有几步便可走出云山寺。就在这时候，苏氏只是无意之中微微一瞥，看到云山寺大门旁的不远处有个占卜问卦的摊位。摊位上有个穿蓝灰色道袍的白胡老头正低头聚精会神看书。

苏氏停下脚步，转而向那个占卜问卦的摊位走去，等苏氏走到摊位前，未等开口。一直低头聚精会神看书的老头，他头也未抬，率先说道：“夫人您是想测字，还是抽签？”。

苏氏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抽签吧”。

“哼”，老头先是一声冷笑，接着低头说道：“夫人，毕竟有些事您是做不了主的，您再求神拜佛，抑或是占卜问卦也是无用”。说完，抬起头来，看向苏氏。苏氏一惊，眼睛里尽是惊慌，苏氏看到在她面前的老头，他一抬头的一瞬间，老头的脸变成了年轻的苏艺，尤其他的一笑，和苏艺是一模一样。

“夫人，您没事吧？”。

苏氏定下心神，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在她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的白胡老头，不是苏艺，一颗紧绷的心这才慢慢放下，平静地回答道：“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了，没休息好”。说完，转身想要离去。

“夫人，还请留步，我这里正好有一位朋友，或许他能够帮助到您”。

“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苏氏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回拒道。

“是吗！那您又何须来云山寺拜佛，又何须来我这摊前卜问凶吉呢”。

“那你的朋友他在哪里？他又是谁”。苏氏非常警觉地看着老头，脸上尽是不信任。

“看来夫人您的问题很严重，不然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了。不过，夫人您放心好了，既然请您留下去见见我的这位朋友，自然会有解绝问题的办法。就看夫人您有没有这个心了，请吧”。老头起身，伸手示意苏氏前行。

苏氏先是看了一眼老头，然后对着身边的侍女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是“，侍女们恭敬回答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请随我来就是了”。

老头领着苏氏来到云山寺偏殿旁的房间，老头先打开房门而进，苏氏随后跟进。等两人都进入房间里，老头向苏氏说道：“夫人，请您稍后，我去请我的朋友，马上就回来”。说完，又从房间里出去，只留下苏氏一个留在房间。

苏氏正欲叫住老头，老头已经将房间的门关上。房间之中只剩下苏氏一个人在这里，苏氏见此，立即警觉起来，看看四周生怕出现意外。几乎是一瞬间，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皮肤不算白暂，凌乱的黑色头发盖住眉宇，藏着半个耳朵，一个有着秀气的清秀眼睛，面带笑容的年轻人。

苏氏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大，脸上露出不安，下意识拔出头上的发簪，“苏艺，怎么会是你，你不应该是在霍思大人的府邸里面，刚才的老头是你？“。

苏艺微微眯眼，脸上露出温善的笑容，和蔼可亲地说道：“汪夫人，好久不见，您近来刻好。想不到您居然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早已经把我忘了呢“。

“苏艺，我不想见你，你马上走，离开这里“。苏氏。说着说着手上的发簪离脖子越拉越近。

苏艺连忙伸手，示意住手。“汪夫人，我并无恶意，更没有想伤害汪夫人您的意思。我只想想与汪夫人做个交易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交易，什么交易”。苏氏停下手，狐疑地看着苏艺。

“我想要汪古臣将军从霍思那里夺走的兵符，我想请汪夫人帮忙我拿回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要帮你偷我夫君的兵符”。

“我瀚海已经席卷了贵国的河北，河北之地迟早是我瀚海的。你夫君居然在这个时候犯糊涂，想要重新回归尚国。不要忘了真定城和尚国还隔着清河和大片的土地，就算尚国想救援也救援不了。真定城迟早是我瀚海的，汪古臣将军要是一意孤行的话，真定城的百姓迟早会跟着遭殃。”。

“就算是你说的对，我也决不会做背叛我夫君的事”。

“汪夫人要是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我只会当作什么没有都没有发生一样”。苏艺依旧满脸笑容地看着苏氏。“当然，要是汪夫人同意的话，我不能保证汪古臣将军的性命无忧，因为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无力挽救。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您儿子汪洋公子的性命，毕竟他是无辜的。也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无辜的人，至少可以活下去。前提是苏艺需要汪夫人您的帮助”。

“苏艺你是一个瀚海人，为什么做这些，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没办法，我也是受人所托，我只能尽我所能了。我只做我能的做的，之后就要看天了“。说完，苏艺转身离开，”汪夫人，我就不过多打扰你，一切的一切都由你自行决定吧“！。当苏艺的手接触房门的那一刻。苏氏突然开口。

“曦儿，不，霍小姐她还好吗？”。

苏艺回过头，脸上依旧笑容满面，“这个问题，恐怕你需要亲自去问她。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她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人”。

“是我们对不起霍小姐，我没有脸去见她，也没有脸去奢求她的原谅，只希望她可以振作起来”。苏氏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苏艺你有过失去至亲亲人的痛吗，不然，你不会明白的”。

苏艺脸上的笑容渐渐干涸，表情开始僵硬，秀气清秀的眼睛开始不再闪烁，黑褐色的眼眸慢慢蒙上了一层面纱。没过了多久，苏艺脸上的笑容才开始闪耀，“我没有亲人，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前是，现在是，相信以后也会是这个样的”。

苏艺走进一个房间之中，“苏艺大人您来了”。景胜的母亲看到苏艺的到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向苏艺点头，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苏艺记得景胜的母亲她平时都是穿着一般瀚海妇女都会穿的普通皮质衣服，但今天她却很意外穿着丝绸做的看起来很华丽的衣服。她的面孔上都是时光流逝所留下的伤痕，美好的年华已然逝去了，但这一切的一切她似乎都不在乎，眼睛已依旧很明亮。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苏艺的到访不是为别的，只是为她传达她丈夫和大儿子战死的噩耗的。

“请不要叫我苏艺大人，叫我苏艺就好了。苏艺的年纪和您和二儿子景胜的年纪差不多。苏艺说完，目光落在一旁那个和年纪相仿的男孩，看到他强挤出的笑容，眼睛里黯淡无光，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一切苏艺都看在眼里。

景胜一家都是苏伦的侍从出身，景胜的年纪并不苏艺大多少，但命运就比苏艺坎坷多了。他的父亲早在伟大的瀚海统一战争中，在苏伦的身边，帮助苏伦立下赫赫战功。现在他的父亲和大哥已经在战场殒命，景胜的父亲，苏艺并没有多少印象，

倒是景胜的大哥，在苏艺的印象中，景胜的大哥，他总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很少说话，准确来说是和她母亲以外的人很少说话。他的个子也不算太高，眼睛中透露出恐惧和恨意，黝黑的皮肤，谈不上健壮的体格，箭术却出奇的厉害，有望成为像孟思古一样的神射手。

苏艺见房间里的气氛，好像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的十分尴尬。景胜的母亲直直的坐在座位上，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的脸上还留有汗水，膝部上放着一双拿着手帕的手。脸上露出放松，喜悦的表情，看着坐在她的对面的景胜。而景胜则一副好好多话要说的样子，眼睛中却是深渊。

为了打破房间里沉闷的气氛，苏艺先开口说到：“大家怎么都不说啊，景胜你是不是有话要对你母亲说？”

“是这样的，母亲，刚刚接到苏伦大人的来信，信上说父亲和大哥在随合罕陛下的战争中，为了保护国师大人，与敌人死战而殒命”。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嘛？”。

“是的，母亲，父亲和大哥都死了，信上还说合罕陛下会表彰父亲和大哥的功绩“。

“胜儿，你一定加油，为了你大哥，也为了你父亲，更为了合罕陛下和苏伦大人，你一定要更加努力。胜儿，你现在我唯一的儿子，千万不要给你死去的父亲和大哥蒙羞，要连同你父亲和大哥的那一份一起加油努力，不要让他们失望“。

听完景胜母亲的那番话，苏艺顿时感觉一阵寒意袭来，苏艺完全高兴不起来，甚至是有点担心眼前的景胜。反倒是眼前的景胜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对战争畏惧，更没有因为他父亲和大哥的死而意志消沉，，脸上的就像被点燃的一腔怒火无法燃烧一样。

“母亲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这次多亏了苏伦大人在陛下面前建言，让我可以以大哥的职务参军，在苏艺大人身边担任侍从。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为陛下，为父亲和母亲你们建功立业的”。

景胜的母亲连连点头，而苏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想不通是不是身边的人都已经见惯了死亡了，都不畏惧死亡了。所以，苏艺想要转移话题，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办法，只好选择离开。

苏艺刚要起身离开之时，苏艺的眼睛就被景胜母亲放在膝部上的双手所吸引。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发现，只是她放在膝部上的双手一直在颤抖引起了苏艺的好奇，苏艺一开始以为是她太激动，极力克制自己以至于双手颤抖罢了。等苏艺仔细观察到她的双手，看到她正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把手帕撕裂。皱皱巴巴的丝绸手帕的在手上变得就如同被微风吹拂过一般抖动着刺绣花边。苏艺这时想起我之前看到她脸上的汗水，其实那并不是汗水，恐怕是她早已知晓了一切，那估计是在苏艺和景胜进来之前从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苏艺仔细打量着坐在苏艺面前的母亲，此刻的她脸上固然带着笑容，眼睛并没有变红，眼眶中丝毫没有泪水溢出。但实际上她一直在哭泣，一直在用全身哭泣。只是我们的眼睛早就被蒙蔽了，所以才看不见。

当苏艺从景胜和他母亲所在的房间走出来之时，发现已经临近傍晚了，刮起阵阵冷冷的微风，苏艺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渐渐明亮的星辰，突然有一颗流星划破了星空，打破了苏艺的沉思。仰望着天空中浩瀚无尽的星辰。

“大哥，我们不是在建立天堂，我们这是在召唤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