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凌晨时分,在老虢城的老姜家大院。黎明前的暂时宁静,夜色依然笼罩着这个全部是粟谷杆子盖顶的厚实大草房。那时期,西虢国老城中,只有老虢王爷子大殿是大瓦房的,其他民居,既使再有贝壳财势,也没资格也没条件盖平平整整的大瓦片盖顶的瓦房。在商周时期,虽说陶器作坊还是很鼎盛的,但还没有普遍烧瓦片盖房的认知和习惯。因为那时期的人们认知是,盖大瓦房殿,是王室为了体面炫势的操作。对于一般老百姓,觉得,房顶上盖上厚实的粟谷草秸,既可雨天避雨风天避风,还是冬暖夏凉的大好处。当然也是,从上古,万年前炎帝初史老祖宗那一一代传下来的祖习祖法。
由此,我们可以想像一个大关中地区,或者大关中以外的大辽阔地区,每一地区的人居村寨。除了大都城有大瓦房宫殿群居外,到处都是草秸盖顶的仝型各种型状的草屋。因为那个史初时的朝代,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草民。其草民,有住茅草棚的一部分指意在里面。那时,强势族群,就象一团飓风一样,突奔来突奔去,打着旋儿溅着尘烟似的抢地盘抢财物抢奴隶抢城廓。没有人会顾及一大片草民的安危和福祉。草民们每天生活在战战兢兢惊弓之鸟的氛围中。他们每天的期望就是,有一个土洞穴能一家安居,或有一个草棚遮风挡雨一下,每天吃一顿,只一顿米米粥粥填一下肚子能续命就行。指不定那一天会有一个野外夷族冲啸而去,抓自家的男人去充军,抓自家的女人去卖奴。草民们谁还有奢望和财力去盖一顶大瓦房。再是,造一个大瓦房,需要大量的端正木料、大量的匠人木卯组合工艺和长时期长工量的建筑工序,那不是一般草民家庭的财力所能承受的。故而,造一座大瓦房,那是梦中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应该住的楼阁。
由此儿,我们想像一下,大关中西片的个个村落,和现在我们所描绘的西虢老城一个模样,从高处看,都是点点面面、错错落落、草色灰黄的大面积的草舍群居。当然,这些草房,最大的致命弱点,是怕火,怕火烧连营。故而,过去村寨的房屋,不象汉代以后的瓦房是连排连串。而是每一户一间单独成体,依四周空间,尽可能的拉开间隔,尽量避免相连成串。于是,从大视角看,各村寨村城廓的房舍大都是若即若离、单个孤立。
当然,虽说大多数的平民是草舍。但草舍也分高低档之分。象我们现在所说的古虢城老姜家的富户草舍,那就是豪别墅精装修的存在。穷户的草舍就是四堵土墙挖一门洞,再用几个木檩子搭个草棚顶。就算是一个房舍了,就可住人了。而老姜家,是府里几十个奴仆,每天挣个吃饭肚子饱。天天两手不停修建的草舍。这草舍,准确说草房,房体宽大而较高些,其草屋顶,扎绑得厚实紧固平整且堎角齐整。
别人墙是土墎子。而姜家房墙是端正竖木栅排的。这木栅墙,春夏季透光透气。秋冬季从墙外放下厚草帘围护,保暖防冻。
这房内,内墙是贴展了一层细质草拧编成的浅绿色草网毡,很有柔绵性的内贴饰。
而内地面,则是铺了一层下是草帘毡上是竹皮席铺成的竹席。里面再摆上做工精细一些桌櫈柜榻,再摆上各种青铜器皿茶酒具。这客来宾至,脱靴进门,席地而坐。听古筝磬奏,聆乐伎舞呤,嚼蒸食肉餐,品雍窖曲酒,话成王爷时局趣事。是不是别有一种古周朝初的富族生活之美!
在老虢城老姜家草房大院的二夫人的寝室里。夏日畅开窗口,淡暗的月光洒进卧榻。小阿莲依偎着旁边刚认成娘的二夫人正在熟睡。也许是咋晚母女俩初见叙长道短,情感昵浓太久。母女俩沉沉的熟睡着。
突然一声打鸣的鸡叫,把阿莲唤醒。这是她从小当佣人的习惯动作。她借着月光侧脸一望,吓了一跳,怎么身旁睡着一个贵妇的女人。她扭头环顾四周,发现这卧室环境异常的陌生。她轻手轻脚慌张张的下了床榻。她赤脚穿麻编睡袍溜了出来。阿莲为什么会有这奇异的动作。因为,她清早猛然醒来,忘了昨夜认亲的事情,脑子里还是何府丫鬟佣人的习惯动作。
她在草房外台阶上找见了昨天的旧衣服,急急穿上。她四下搜寻了一下,找见了一把扫帚。她拿起扫帚,急急的扫起院子。
在卧室中,二太太在熟睡。她一时间醒来,她瞅了一眼,吃了一眼。二太太急忙起身,连连呼喊:女儿,女儿,你在那里,你跑那去了。
二太太跑出卧室,一望,出了一惊。她看见穿一身旧丫鬟衣服的阿莲,在勤快的扫着院子。
二太太(急唤):孩子,你不用扫了,快进屋子来。
阿莲自卑的猛然跪下悔意道:太太,对不起。昨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太太房间。冒犯了太太。请太太恕罪。
二太太上前扶住阿莲说:孩子,你抬头,看看我,我到底是谁?我是你的娘,你的亲娘。你是我的孩子,宝贝女儿。不是何家的打杂贱命丫鬟。
阿莲愣愣的抬起头,望着这慈柔的女人脸。
阿莲,也许才反应回望过来。她蓦然嘴一咧,委屈的哇哇大哭起来。
二太太抱住女儿,泪哭的说道:我苦命的孩子,你遭了多大的罪,才委屈成这样。孩子,不哭不哭。娘,再不会让我宝贝女儿受苦的。
阿莲委屈的哭声,悠悠的飘浮在夏日早晨,雾气迷漫在老虢城满街草房顶头的上空。
二十九
在姜家的一家大祠堂中,供桌上挂着写在竹板上的姜家祖辈牌位。供桌上燃焚着干透松节枝和羊油蜡烛。那个时期,还没有用于敬神的手工的香柱出现。陶皿盘中供奉着各种时鲜果类。
在焚燃松枝和羊油蜡烛的冉冉烟弥气氛中,姜家子孙敬跪两列。姜家大伯与现改名叫姜小嫚的阿莲跪在供桌前。
大伯:姜家的列祖列宗,祖恩宏耀,福佑子孙。幸逢成王周庭盛世,二弟嫡系血脉姜小嫚今己找回。今日敬告先人,求列祖列宗准许孙女姜小嫚回归祖系。成为姜孙辈第四位传人。我领孙儿姜小嫚焚香拜祖!认祖归宗!
姜小嫚虔诚的手持燃松枝,缓缓走进供桌前,将松香枝插在香盘上。她跪下,连连叩头敬拜!
三十
一个夏日的晴好天气里。姜小嫚穿着当时期比较高贵的粗纺麻织裙。胸带着粗糙但碧亮的玉石项链。她随着很温和慈善的四叔,来到了虢城城外,北边塬崖下的姜家青铜器冶炼大工场。
这里呈现着周王朝时期,青铜器冶炼技术正在这个特殊的大岐雍地区非常鼎盛发展的场景。远远看过去,这里喷发弥漫着冶炼炉的浓浓黑烟。待走近一些,大工场的塬崖根角,堆彻着上百座熏得乌七麻黑的冶炼炉子。再走近,几百个赤身露体,仅围挂着遮护胴体部位布片的炼铜工,挥动着晒的黝黑的手臂,在浑汗如雨的各干着应分派的工种。当漂亮的姜小嫚公主和姜四爷来到工场时,他们用熏黑的脸堂上的眼晴望过来。他们纷纷笑吟呤的打招呼:四爷吉祥!二公主吉祥!
姜小嫚拎一小竹篮,里面装满了油炸的大个谷米菜丸子。她向每一个打招呼的冶炼奴工,回一个矜持的浅浅微笑,再用纤手抓一个大丸子赏给他们。冶炼工们个个接过大菜丸子,送上一个实诚的致谢笑脸。
姜小嫚公主好奇的看着一道道有趣的青铜器冶炼工序。一种工人在搭建的草棚遮荫下,用乳黄色硬质矿蜡,在艺术造诣的雕刻最初设计的冶件正型模具。(我们看到了我们现时代博物馆中摆放的许多商周青铜器模型)。二种工人手抓着软泥巴,把雕刻各种花纹各种象尊象盘象鼎等等形状的矿蜡模型一一厚厚的包糊住。再把这种包糊的泥巴块,放在太阳下暴晒让其干固。
三种工人把这种泥巴糊住的干固块件,放入火炉内烘烤。随之,随着烤炉高温,泥巴块件里的矿蜡熔化发软成液体,从泥巴块件里流淌出来。待里面的矿蜡液体流尽。这泥巴内空壳就形成雕刻模具的反向凹空模具。这就是祖先冶炼术的失蜡工艺。待把这种内空模具在炉子上烧红,取下放凉,这内空模具就成了硬性陶质件。
四种工人,在冶炼炉口的炼锅中,火烧火燎的熔炼铜水。待铜水烧炼沸腾,几个炼工抬起炼锅,将铜水慢慢注倒进陶质的内空壳模具。这时,炼工们稍歇一下,喝几碗凉水,擦擦汗,喘息一会气。于是,几炼工围住这浇铸好的模具,他们手执带把子铜捧锤,轻轻的将陶质内空模具一一敲破,并用手把包裹的碎片剥开取掉。于是,一个很崭新的理想中的某种青铜器正型器物,就展现在人们面前。
这些炼铜工,他们,有一部分是自由身的庶民。有一部分是禁身的奴隶,甚至,有的是虏来的战俘。他们每人每天只是争取个一日两顿的米谷粥饭饱肚。他们自认为就是干一些主家派使的累人的烧铜活。他们,一丝一毫的没有人认为,他们的工作和产品,是代表一个伟大民族和伟大的国家,最早期文明工业历史的最杰出最辉煌的标杆。
这就是,华夏历史中,最早期的代表工业技术文明的青铜器,在岐周雍城及古陈仓一带的最荣耀最繁荣的高光时代。
在冶炼工场的西边,姜小嫚看到了一个非常大的残裂兵器青铜堆。剑刀戟叉等等古代冷兵器零散堆积着。
姜小嫚:四叔,咋堆积这么多破烂兵器?
四叔:这是战场上,打仗时,破损的,从战场上捡拾回来的。进行重新烧炼,重新浇铸制作。
姜小嫚弯腰想拣一个。
四叔:不能拣,这些兵器,都是见过血光死人的,很有煞气,很不吉利。赶紧离得越远起好。赶紧走开。
四叔护推着姜小嫚诧异的走开。
而这些冶炼工们,不能有这些忌讳。他们把这些残破兵器,抓一些扔进炼炉中,猛火烈烧一会,就变成铜水沸腾。他们将铜水注倒在相应的兵器模具中。
待铜水一凉,炼工们就从模具中取出浇铸好的刀剑戟叉类兵器。
这些兵器经过最后一次的锉磨工的修整,就成了一个个很明亮锋利正型的成品兵器。
在一个高台塄上,四叔与姜小嫚站在上面。俩人俯视着前面整个炼工场,那浓烟弥漫中,炼炉火光喷溅中各司其职的几百个忙碌的冶炼工。
四叔说:孩子,四叔,把你,领到这儿,来看一下,咱们姜家经营的产业。咱们虽说家大业大,但危机四伏。一是眼见咱们姜家为大周大兴铜炼造器,许多馋臣虎视眈眈,企图在周王那里奏黑本谏黑言,想参倒咱们。咱们姜家还吃着你们祖爷姜尚老太公的余威红利。在我们这一代,还没有一个在大周朝廷主政的重臣,为咱们老姜家撑大伞遮大雨,寄希望你们这一辈能出人头地,在朝廷有进官加爵。当然,这是男孩们的事。你做为女孩子,也只能出嫁从夫,为夫家增枝添叶。
四叔忧虑的叹了一声气。
姜小嫚以一种潜在的坚毅气质,冷静的说:四叔,我小嫚本是丫鬟之命。我原想就此终身为奴,了此一生。承蒙姜家亲人心心念念而不弃,把我找寻回来。小女子如若有机会,有能力,定当全力帮助姜家产业,兴旺发达。
四叔亲切的拍了拍小嫚的肩头,说:孩子,你有这份心,不枉家人心痛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