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出生的地方
我是在奶奶的老屋出生的。老屋的建筑格局是标准的“回”字形,中间是天井,四围就都是房屋了,我记得卧房共有四间,再就是小厨房和粮房。还有一间正对老屋大门的叫唐堂屋,里面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听奶奶说,我就出生在老屋最小卧房的土炕上。作为家族里的长孙,第一个孩子,爸妈和奶奶给予了我最大的照顾。虽然那时候家里条件艰苦,物资匮乏,大家还是把最好的给我。听说我出生时奶水不足,爸爸就想办法搞了几袋奶粉来,那时候没有所谓的奶瓶,就把橡胶奶嘴绑到酒瓶上给我喂。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的小宝出生,妻子给他准备了恒温冲奶器,烘干消毒器,多种口径的奶瓶,隔离奶瓶挂架……玲琅满目的占满了整个桌子,看得我目瞪口呆,实在想象不出小时候的我是怎么撑过那个年代的。
不管怎么说,我就出生在了这个独处居民点外一隅的老屋里,开始了我美丽童年的生活。老屋算是村庄的一部分,但特殊的一点就是它之前是个地主老财的宅子,老屋外高大的半截城墙说明了这一点。村庄到老屋这里有点距离,那里村民的房屋都是规规矩矩,一个挨着一个,显得局促刻板,一点也没有奶奶的房子那么有趣。但好的一点是村庄的小孩很多,天黑了都还听到孩子们在村子里追打嬉闹。而我在老屋这边时,就需要早早跟奶奶进屋去,不过奶奶会给我讲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虽然小时候听奶奶讲过无数遍,但每次都还会听的津津有味。
老屋由于独处村外一隅,修建起来自然少了好多束缚,完全就是随心所欲。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老屋有自己单独的大门,虽然只是两大扇铁框拼接到一起,但在我的童年记忆,那是全村独一份。那气派,和我在二十多年后站在紫禁城入口那朱红铆钉的大门前,感觉一样!当然,大铁门也是我和村子里小孩最爱的玩具,脚踩在铁门的栏杆上,推过来推过去就能开心的玩一下午。
老屋可不单单只有一个大铁门那么简单,推开铁门进来,离老屋还有一段距离,一个通透的大院就呈现在眼前。这段距离,爷爷奶奶在右边修了谷仓,修了磨坊,还有农具房和厨房。与这些相对的另一边,爷爷开了几陇地,搭了葡萄架,种了枣树、梨树、杏树,还划出几块小菜地,种上了辣椒茄子等作物。现在想起来,这就是一个小庄园啊,放在欧洲那是只有封爵的贵族才能享受的待遇。
这其中谷仓是我爱去的地方,不为别的,就为每次去,总会在横梁上摸出几枚鸟蛋,总会在谷堆中找到那只爱四处做窝的老母鸡藏下的几颗鸡蛋。每次找到这些鸟蛋、鸡蛋,奶奶都会奖励我一番,要么是一碗蛋羹,要么就是她偷偷给我藏下的小零食。有时候,我在谷仓中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就在软绵绵但也有些扎人的麦谷堆上,闻着那麦谷的香味睡的香甜。
磨坊也是我爱去的地方,里面有一盘老大的石磨,还有一口小磨。大磨磨小麦和玉米,小磨磨黄豆做豆腐。说来也奇怪,大磨的磨盘看起来比小时候的我都大,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推起来并不怎么费事。经常推的兴致勃勃的,然后就头晕目眩不得不躺在地上休息一阵子才能接着玩。后来我才知道,平时那里面推磨,都是后院的毛驴在推,还要给带上眼罩。怪不得每次小叔见我推的兴致勃勃的时候,总会喊:闭上眼睛推,闭上眼睛推。小磨不用推,用转,人不用绕着圈跑,用手前后摇转就好。但是我不爱转小磨,可能孩子的童年就是因为奔跑才有意义的的吧。
农具房里总会发现很多惊喜,锄头、铲子、爬犁、石碾、凿子、刨子等等。小时候我觉得那里就是一个宝库,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小叔会用锯子帮我做一把木头宝剑,三叔会用麻绳帮我做一把小弓,爸爸会用刨子帮我做一个陀螺。这些在现在看来简直不能再简陋的玩具,却是我最珍贵的宝藏,也是周围小伙伴眼红不已的神兵利器。我总是把它们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也许是藏得太好了,后来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了。
厨房给我的记忆,就是那美味的榆钱饭,美味的葫芦花,滚烫的热豆腐,还有发红滚烫的灶火。奶奶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帮忙架灶火,小小年纪就在锅灶台前当的一个好火头,烧火又快又废柴。还说我因为帮忙烧火,手上脚上都烫伤过好几次还不记事。
02 自己的房子
等我大些的时候,爸妈就从爷爷奶奶的老房子上搬了出来,在村子里分给的宅基地上修了自己的房子。自家房子如何起来的记忆我是完全没有的,但后来邻居修房子的场景我倒是见过。
那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大人们用黄泥和稻草加水搅拌,然后把成团的泥巴用长方体的木盒压成泥胚,到在居民点的村道两旁,在太阳下暴晒加速硬化,每日淋水防裂,就成了自制的土坯砖。
最热闹的就是起梁的这一天,全村的壮劳力都来帮忙,大家齐心协力,把挂着红布的主梁推着竖起来,然后把副梁和承重柱等一干主架统统架起来。来帮忙的人都是不要工钱的,但是若以后他家有此类事,别家也会去帮忙。主人按规矩要给来帮忙的人备一桌好饭,有酒有肉。
傍晚时分,房屋主框架已经架起来了。主人会招呼来帮忙的人围坐在房屋空地上的圆桌边,划拳喝酒,好不热闹。我们孩子也会在这时候分到些些糖果花生和好吃的肉菜。
房屋主架起来后,接下来就要将房屋的墙壁和屋顶搭建起来了。之前晒好的土坯砖这时就派上了用场。用稀泥将土坯砖垒放粘合在一起,垒高到屋顶就成了一面墙。房顶是芨芨草编制好的一大块一大块的草席。搭在横梁上,压好后铺上一层隔水塑料,最后再涂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就可以很好的防风防水了。
我家的房屋就是这样修建起来的,与村庄里其他人家的屋子在格局构造上并无太大区别,显得有些无趣。没有奶奶的老屋那么开阔的前院,也没有那么多有趣的工具房等我去探索。不过好的一点是,村子里和我一般大小的小孩有很多,每天都可以玩的很开心。
关于我家的房屋,三十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清晰的画面有那么几个。一个是母亲每天下地干活,无人照料我时,会把我锁在屋子里,儿时的我因为恐惧,把屋子里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个乱七八糟,那时我四岁。一个是母亲生妹妹时父亲不在身边,我一个人把领居阿妈和产婆喊到家中帮忙生产,那年,我5岁。还有一个是父亲踩着梯子把几只刚出生就掉出窝的光溜溜的小燕子送回房梁的巢里,我在脚下扶着梯子,抬着头满脸小心翼翼,那年,我6岁。还有,我家窗前好不容易开始结出的一串串葡萄,被领居家馋嘴的小孩偷偷快摘光了,我难过得不行,父亲带我来到后院,一支斜生过来的藤上结着一大串紫红发亮的葡萄,当时的我忽然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一直很奇怪,这些记忆为什么会烙在我脑海里那么深刻,三十几年过去了,依然不能忘怀,明明有些还是很伤感的回忆,现在回忆起来,却感觉它发出柔和的光。
也许,那是爱发出的光吧,让它有了穿越三十多年时空仍然清晰新鲜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