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掀开镜框背板时,1975年度劳模奖状的霉斑簌簌掉落。镜框夹层里塞着三张泛黄的《人民日报》,头条报道的空白处写满暗红字迹——那是经血混合轧钢机冷却液调配的墨水。
"他们用铁钩子掏我的子宫..."血书的第一行字就让苏念安踉跄着撞翻缝纫机。窗外的梧桐叶影投在字迹上,将"周家村"三个字切割成碎片。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奖状说的呓语:"绣片...绣片塞在..."
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苏念安用缝衣针挑开奖状金边,暗层里滑出半片牡丹绣品。苏绣纹路在油灯下显现凸点盲文,指尖抚过时读出手缝密码:"血书遇热显形"。
奖状突然被风吹向煤炉。苏念安扑救时,火舌已舔上边角。焦糊味中,血字在高温下诡异地流动重组,1975年的劳模事迹报道变成《关于林秀兰作风问题的处理决定》。
"与机修站周野多次发生不正当关系..."火苗窜到"周野"名字时,绣片突然自燃。苏念安用搪瓷缸扣灭火星,发现牡丹纹烧出焦痕地图——正是冷水河浮尸打捞点的等高线。
阁楼传来异响。苏念安将奖状塞进裤腰,攀着父亲自制的绳梯爬上屋顶。月光下,张志国正在瓦缝间翻找什么,工会公章钥匙在腰间叮当作响。他手中捏着的正是苏念安烧剩的《人民日报》残片。
"你爸藏得够深啊。"张志国抬脚碾碎瓦片,1975年的青瓦断面露出夹层油纸。苏念安抓起瓦片掷向他面门,对方闪避时撞翻鸽笼,三只信鸽扑棱棱飞向周家村方向。
暴雨突至。苏念安在漏雨的阁楼角摸索到铁盒,锁眼被铁锈堵死。她拔出母亲遗留的银簪捅锁,簪头突然磁吸在盒面——盒内整叠的十元币水印处,1975年劳模表彰大会合影中的父亲,正与周野并肩站在轧钢机前。
盒底压着的产科记录单飘落。苏念安借着闪电读出生母林秀兰的分娩记录:"1976年9月13日双胎,存活一婴"。墨迹在雨水晕染下,显露出被涂抹的接生员签名——"张志国"。
雷声炸响时,阁楼门被踹开。苏念安将铁盒掷向追兵,钞票如冥币纷飞。她跳窗抓住晾衣绳滑向邻院,绳上晾着的劳保裤突然收紧——张志国早将活扣系成死结。
"你弟的北大名额..."张志国扯着绳头狞笑。苏念安掏出锈铁盒里的手术剪,剪断麻绳坠入酸菜缸。腌菜盐水渗进脖颈伤口,把"周家村"三个血字蚀刻成溃烂的烙印。
地窖里的老鼠啃咬脚踝时,苏念安用银簪撬开排水沟盖板。1976年铺设的铸铁管壁刻满抓痕,指甲印里嵌着冷却液结晶。爬行至第三个检修口时,她摸到用红头绳系着的油纸包——里面是生母的劳保手册,封面钢印与父亲奖状上的完全一致。
暴雨冲刷着革委会旧址的残墙。苏念安蜷缩在批斗台底,借着闪电将血书残片拼成地图。牡丹焦痕与冷水河等高线重叠处,正是周野的77式军大衣掩埋点。
黎明前的供销社后墙,苏念安用劳模徽章刮开石灰层。1978年的物价公示表下,藏着半张泛黄的《出生医学证明》:"母亲林秀兰,父亲栏空白"。签发单位公章被血渍覆盖,隐约可见"周家村革委会"的凸印。
第一班电车的汽笛声传来。苏念安将血书碎片吞入腹中,舌尖残留的冷却液铁腥味,与父亲工亡那日溅在奖状上的血渍味道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