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记》03:“学为圣贤”者的登天梯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古时的教学安排:闾中设有塾,党中设有庠,术中设有序,天子所居的京城中设有大学。每年招录新生入学,隔一年有一次考核、考察。第一年考察读书断句的能力,辨别志向所趋;第三年考察是否专注于所学,是否融入群体乐于合作;第五年考察是否广泛学习实践,是否亲近敬爱师长;第七年考察对各种学问的见解,考察择友的志趣偏好;合格者算作“小成”。第九年考察所学是否精深,能否融会贯通,能否忠实实践所学临事不迷、不悖初心,合格者算作“大成”,至此便能够教化民众、移风易俗,使近者心悦诚服远者内心感怀他的有道。这便是大学教育的要旨了。古书上讲:“小蚂蚁时时不辍于衔土成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化民易俗”“建国君民”的本事一定由“学”而来。
《学记》明确指出,在古时的学制设计里,七年应该达到“小成”,九年应该达到“大成”。不得不说,这一学制设计对教育的贡献,是非常了不起的。把这个学制设计比作是“‘学为圣贤’者的登天梯”丝毫不为过。两千多年过去了,今天的学制之中仍然有《学记》所述学制的影子。
什么是“大成”,孔子被后世尊称为“大成至圣先师”。《学记》所记述的学制安排,使得人人有机会通过九年的系统学习,与圣人比肩,抵达“大成”境地。一千多年后,少年王阳明在同父亲聊及个人志向时一语惊人,十几岁的王阳明坚定地表示——要做圣贤。
少年王阳明的这个为学目标,不知当时有没有雷到自己的父亲。但一定会让此前一千多年里的读书人感到震惊,毕竟,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神化”与“再造”,孔子早已成为读书人心目中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山。用当年子贡的话讲,一座高山尚且可以攀援而上,如高空中明月一般的所在,常人哪里还有拾阶而上的可能?
文科生就是文科生,子贡的这个马屁拍完,一千多年里,再没有人敢做那个比肩圣贤的梦了。殊不知,《中庸》中曾引用孔子的原话“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天下人虽有“生知安行”“学之利行”“困之勉行”之别,到“成功”时,是没有分别的。
依照《学记》记述的学制安排,学子通过九年的系统学习考察后,达到“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的“大成”境界,便足以实现“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教化民众、移风易俗,使近者心悦诚服远者内心感怀他的德性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学记》通过“学制建设”,把天下学人“学为圣贤”的理想变成可能,为孔子讲的“及其成功,一也”设计了一个“九年”一贯制的登天阶梯。
“大成”要通过九年的系统教学来达成,“大成”之前是“小成”,“小成”境界要通过七年的系统学习来达成。对“小成”的考察,重点在“论学取友”。曾子当年有个习惯,每天反思自己在三个方面上的表现,一是“为人谋”上是不是忠,二是“与朋友交”上是不是信,三是对于所传是不是笃于践习。一个人朋友圈的质量,差不多决定了这个人的档次和品位。朋友通常都是志趣相投的人,在为学阶段,考察一个学习者不仅要考察他学了什么,学得怎样?还要考察他选择什么样的人作为自己志趣相投的朋友。“取友”是以价值判断为依据的,一个人在“论学”上,或许还可以有所掩饰——所言未必出自真心,在“取友”上定然是无从掩盖的。通过对“论学取友”的考察,不仅可以考察一个人的学识,可以考察一个人的品行,还可以考察一个人对于为学本身“诚”的程度。《中庸》用很大篇幅论证了“诚”对为学者的意义和价值,今天世俗世界也强调“心诚则灵”,讲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是一切学问的基础,也是“小成”的关键。
“小成”之前,是五年要达成的“博习亲师”,三年要达成的“敬业乐群”和一年要实现的“离经辨志”。
要“学为圣贤”“离经辨志”是基础和前提,具备基本的读书断句能力,怀揣纯良的为学志向太重要了。中医讲究“所传非人”的问题,“学为圣贤”的圣学何尝不是如此,第一年里,必须把这个问题理清楚。
神妙的是,那个“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大学之道”,没有被当年参加“离经辨志”考察的学子拿来当作“小抄”,不然天子所设的“大学”里,恐怕早就人满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