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这一惊人的哲学革命的人是与蒂孟同时代的人,阿赛西劳斯,他大约老死于公元前240年。大多数人所接受于柏拉图的乃是信仰一个超感的理智的世界,信仰不朽的灵魂对可朽的肉体的优越感。但柏拉图是多方面的,在某些方面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在宣扬怀疑主义,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是自称一无所知的,我们自然而然的总把这话认为是讽刺,但是这话也可以认真的加以接受。
有许多篇对话并没有达到任何正面的结论,目的就在要使读者处于一种怀疑状态。有些篇对话,例如《巴门尼德篇》的后半部分,这似乎是除了指明任何问题的正反两方面都可以提出同等可信的理由,而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柏拉图式的辩证法可以认为是一种目的,而不是一种手段,若是这样加以处理的话,这它本身就成为对于怀疑主义的一种最可赞美的辩护。这似乎就是阿赛西劳斯所解说柏拉图的方式,他自认为仍然是在追随着柏拉图的他,砍掉了柏拉图的头,但是保留下来的躯干却无论如何仍然是真的。
阿赛西劳斯的教学方法会有许多地方是值得表扬的,假使跟他学习的青年人能够不为他说麻痹的话。他并不主张任何论点,但是他却要反驳学生所提出来的任何论点。有时候他会自己前后提出两个互相矛盾的命题,用以说明怎样就可以令人信服的论证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命题,一个有足够的叛逆勇气的学生就可以学到机智,并且避免谬误,但事实上除了机智和对于真理莫不关心而外,似乎并没有人学到了任何东西,阿赛西劳斯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整个的学园大约有200年之久一直都是怀疑主义的。
在这一怀疑时期的中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公元前156年,雅典派至罗马的外交使团有三位哲学家,其中有一个就是不奎继任阿塞西劳斯做学院首领的那位卡尔内亚德。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他做使臣的尊严就应该妨碍他的这次大好机会,于是他就在罗马讲起学来那时候的青年人都渴望模仿希腊的风气,学习希腊的文化,于是都蜂拥而来听他讲学。他的第一篇讲演是发挥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关于正义的观点,并且是彻底建设性的。
然而他的第二篇讲演则是反驳他第一次所说过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要建立相反的结论,而仅仅是为了要证明每一种结论都是靠不住的。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论证说,以不公道加于人对于犯者来说要比忍受不公道是一桩更大的罪过。卡尔内亚德在他的第二篇讲演里非常轻蔑地对待了这种说法。他指出大国就是由于他们对软弱的邻邦进行不正义的侵略而成为大国的,这一点在罗马是不大好否认的。船破落水的时候你可以牺牲别的弱者而拯救你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是个傻瓜。他似乎认为先救妇孺并不是一句可以导致个人得救的格言。如果你在得胜的敌人面前溃退的时候,已经丢失了你的马,又发现有一个受伤的同志骑着一匹马,那么你应该怎么办呢?如果你是有理智的,你就会把他拉下马,抢过他的马来,不管正义是怎么样的想法,这一切不大有建设性的论证,出于一个名义上是柏拉图的追随者之口,真是令人惊讶的,但是他似乎曾使得具有近代头脑的罗马青年们大为高兴。
但是他却使得有一个人大不高兴,那个人就是老卡图,老卡图代表着严峻的僵硬的愚蠢而又粗暴的道德规范,正是靠了这种道德规范,罗马人才打败了迦太基的。老卡图从年轻到年老都过着简朴的生活,一早就起床进行严格的体力劳动,只吃粗糙的食物,并且从未穿过一件价值100便士以上的衣服,对于国家他是忠心耿耿的,他拒绝一切贿赂和贪污。他严格要求别的罗马人也具有他自己所实行的一切德行,并且坚持说控诉和检举坏人乃是一个正直的人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他竭力推行古罗马的严肃的风尚。
卡图把一个叫做马尼里乌斯的人赶出了元老院,这个人本来是极有希望在下一年被任命为执政官的,仅仅因为这个人在白天并且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前,太多情的吻了自己的妻子,并且卡图在谴责他做这件事时还告诉他说,除非在打雷的时候,他自己的妻子是吻他的。
卡图当政的时候,便禁止奢侈和宴会,他要他的妻子不仅哺乳他自己的孩子还要哺乳他奴隶们的孩子,为的是用同样的奶喂养起来之后,奴隶们的孩子就可以爱他自己的孩子了。当他的奴隶年老不能工作时,他就毫不怜惜的把他们卖掉,他坚持他的奴隶们应当永远不是做工便是睡觉。他鼓励他的奴隶们互相争吵,因为他不能容忍奴隶们居然做了好朋友,若是有一个奴隶犯了严重的过错,他就把其余的奴隶都招来,并且诱导他们来咒骂这个犯过错的人罪该万死,然后他就当着其余奴隶们的面亲手把他处决。
卡图和卡尔内亚德之间的对比真是非常全面的,一个是由于道德过分严厉,过分传统,以至于粗暴,另一个是由于道德过分放肆,过分沾染上了希腊化世界的社会堕落以至于下贱。